今年香港的大学在内地招生基本已经尘埃落定。对我两个多月前所谓“北大清华将被香港的大学扫为二流”的“无稽之谈”，目前已经很少有人敢掉以轻心了。

　　香港的大学进军内地，向北大清华发起如此强力的挑战，并引起强烈的社会震撼，是中国高等教育自恢复高考招生以来最健康的变化。这种变化，不可能在一两年内有立竿见影之效，如教育理念、教学方法等方面，内地的学校短期内很难学到，但长期内对中国大学改革的贡献，绝不可低估。。

　　今年香港的大学在媒体上引起最强烈震撼的，就是所谓“高额奖学金”、“天价奖学金”。尽管对“天价奖学金”的报道有些不实，但香港高校的奖学金确实抢走了不少优等生。清华大学一负责人已经表示，明年将调整奖学金的政策。我想大概的意思，就是提高奖学金的额度，和香港的大学竞争。

　　如果清华这样出牌，北大能够在那里我行我素吗？大概不可能。清华奖学金提高，北大也会提高，其他学校更不会作壁上观。这样，各校之间在几年内可能打起奖学金大战。甚至可能突破统一招生的制度框架。

　　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看看美国名校的竞争，不就是这样吗？几个名牌大学一旦打起奖学金大战，就很难收手。香港的大学和内地一流大学的竞争，就会促发内地大学之间的竞争。中国高等教育将出现大的转型。中国的政府、社会，乃至高等学界，应该欢呼这样的挑战，积极促成这样的转型的成功。

　　恢复高考招生制度以来，中国高等教育一直无法突破计划经济的困局。这表现在几个方面：第一，大学的层级，比如重点非重点等等，是国家以行政命令的手段定出来的，并非市场竞争的结果。第二，学生在统一招生的制度下，只能通过一次考试，通过报考第一志愿第二志愿的方式等待自己的命运分配，没有在大学之间进行选择的权利。也就是说，我们的制度把学生之间的分数竞争提升到最充分的程度，同时把学校之间竞争降低到最低点。第三，前几年所谓“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运动，强化了这些弊端。这一运动，是以学校为中心，不是以学生为中心。比如，有人极力鼓吹一流大学就是研究性大学，一个大学的质量决定于其博士课程的水平等等。根本不提本科教育是大学的核心。而本科教育和博士课程、“研究性”等等，未必有直接的相关性。结果，“建设世界一流大学”这把火烧得越猛，学生就越被忽视。中国的名校可以给从海外引进的教授开出可观的工资单，因为要保持“国际竞争力”。但是，至今北大给学生最高的奖学金，扣除学费后也不过六千元上下，根本不考虑这一寒酸的数字是否有“国际竞争力”。

　　香港高校的冲击，开始摧毁这样“一流大学”的理念：你只知道雇名教授，上博士课程，轻视本科生，那么最好的学生就会被人家抢走！在这方面，北大清华已经错过了建立自己的优势的机会，再不“跟牌”，就悔之晚矣。所以，清华大学对奖学金问题的表态，乃明智之举，希望能够雷厉风行地落实。

　　我最近曾撰文指出，在奖学金方面，北大清华对香港的大学应该具有优势，而不是弱势。因为奖学金的价值，并不仅由其绝对价值决定，而要根据大学的教育费用、生活费用算出。在香港拿13万港元的奖学金，扣除学费后，虽然大致衣食无忧，却也不那么富裕。在北大清华上学，除了六千元左右的学费外，再加两万元生活费，这样不到三万元，学生生活就颇为轻松。所以，北大清华的三万元人民币，可以和香港的13万港元竞争。这就像中国的产品因为造价便宜而在国际市场屡屡获胜一样，内地的奖学金应该很有国际竞争力。

　　为什么这样明显的优势，北大清华过去没有发现？道理很简单，它们没有竞争的压力。内地的高等教育过去一直是单一计划经济的体制，北大清华是国家册封的“一流”，享受财政拨款的巨大优惠，其首务是上马一些堂皇的项目，招聘明星教授，让上面看得顺眼。只要上面满意，舍得给钱，学生就会来。所以北大清华要直接向教育部负责，而不是向学生和家长们负责。

　　我希望在明年高考招生中，这样僵化的制度会被打破。我希望有些大学能够突破统一招生制度的框架，至少看到分数后可以一个电话打到考生家里，不管他或她第一志愿报了哪里，直接拿出奖学金来挖人。我当然也希望有关部门对这样的竞争要鼓励而不是抑制。比如，教育部可以作出统一规定，考生在八月一日前，可以根据各校提供的条件，改变自己所选择的学校。这样，各大学才会把注意力集中在学生身上，在提高本科生教育质量和奖学金上下功夫。 (作者系旅美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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