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中国人民银行统计显示,到6月末,我国外汇储备余额已达9411.15亿美元,同比增长32.37%。今年1至6月,外汇储备累计增加1222亿美元。同时,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在贸易顺差和投资迅速增长的推动下,中国经济第二季度增长11.3%,为10多年来最高水平,众多机构纷纷上调今年对中国经济增长的预测。
与此同时,全球经济失衡也在不断加剧。针对如此局面,各方提出了不同的解决方案。其中,美国经济学界的重量级经济学家马丁·费尔德斯坦重新提出要反思强势美元论,并认为美元的贬值将会有效的降低目前高额的贸易逆差数字。
无疑,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和发展最快的经济体,美元贬值以及由此产生的一系列相关问题,必将对中美经济,以及全球经济产生相当的影响。为此,我们在费尔德斯坦教授访京之际对其进行了专访。
中国需要提高内需
《21世纪》:现在中国政府和公众已经非常担心西方的贸易保护主义问题,如果美国的保护主义压力加大,将对中国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费尔德斯坦:那将是非常糟糕的。如果美国采取保护主义,提高关税,将给中国和其他国家的产业造成不必要的伤害。但我不认为这将发生,因为中国比其他任何国家都明白,提高国内需求是相当重要的。“十一五规划”的一部分就是关于提高消费支出、改善基础设施、提高医疗和教育等方面的政府开支。因此如果中国政府采取它所已经提出的计划,中国将有能力在大大降低贸易顺差的同时,保持就业率和国内生产总值(GDP)的增长。
《21世纪》:看来您同意《金融时报》的马丁·沃尔夫(Martin Wolf)的说法,如果中国政府将更多的资本投入到公共服务方面,这将在提高国内消费的同时不引起通货膨胀,这对于中国经济效果更好?
费尔德斯坦:是的,中国可以将更多的政府开支、更多的需求投入到这些政策中,如改善基础设施,促进落后地区的发展等,以此来对出口做出替代。中国政府应当像“十一五规划”中所计划的那样,将更多的资源用于改善城市和农村的医疗状况,提高基础教育等。
《21世纪》:在全球范围内,随着美国庞大经常账目赤字的出现,在另一方面,新兴市场国家的外汇储备在上世纪90年代的亚洲金融危机后降到了极低的水平,但就在几年之间又恢复到相当高的程度。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费尔德斯坦:这是因为这些国家自愿采取的政策。因为它们从1997-1998年的金融危机中得到这样的认识,即它们之所以会遭到国际货币投机行为的袭击陷入危机,并被迫接受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设定的种种条件,就是因为没有巨大的外汇储备。因此他们希望能有大量的外汇储备以应对这些情况。
《21世纪》:在过去的几年间,包括中国在内的新兴市场国家以及石油出口国都积累了大量的贸易顺差和外汇储备,尤其是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一大外汇储备持有国,也持有大量的美国国债。根据调查,石油出口国在造成美国经常账目赤字中所占的份额实际还要大于新兴市场国家,但近期这方面的争论却主要放在了新兴市场国家上面,尤其是中国的汇率政策。你如何看待这一问题?
费尔德斯坦:我无法解释为什么问题的焦点会放在这个上面。但很明显,如果美国要减少贸易逆差,就必须获得许多不同的国家给以协调。要减少美国和欧佩克国家之间的贸易逆差相对来讲是比较难的,因为石油以美元定价,因此汇率的调整将不会使美国进口的石油变少。因此如果要美国减少从欧佩克国家的进口,唯一途径是美国采用更节能的汽车或者提高运输的能效,而这些都需要时间。因此虽然美国政府已经在谈论这样做,但这并不是一个汇率问题,只会随着美国逐步改变具体的石油需求政策才能逐渐发生变化。
“弱势美元”
《21世纪》:您的主要观点之一是,美元的贬值将有助于减少美国的贸易逆差,一些其他的经济学家也和你有类似的看法,如尼古拉斯·拉迪(Nicolas Lardy)。但也有一些经济学家,如麦金农(Ronald Mckinnon)和斯蒂格利茨(Joseph Stiglitz),他们并不认为美元汇率的变化将能够解决美国贸易逆差问题。你们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分歧?
费尔德斯坦:首先,如果你看一下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当美元价值出现重大调整时,例如在上世纪80年代随着美元的贬值,在一年多的时间里美国的贸易逆差就下降了将近40%,这是一种大幅度的下降。一些人只是看到汇率在不同月份之间的细微变化,然后就说这种变化并不产生巨大的效果。因此可能一些其他的经济学家只是考察了一些短时间内的波动然后就做出了结论,例如他们看到当人民币升值了2%时并没有对贸易逆差产生多大的效果。但只有汇率发生重大的、非常明显的变化时,才会使公司调整它们的进口政策,使人们调整他们的消费喜好,从而改变贸易逆差。
《21世纪》:现在的状况和1985年的状况是否存在不同之处?
费尔德斯坦:现在经常账目赤字占GDP的比例是6.5%,当时是4%,都是非常庞大的。不同之处在于贸易产品的组成不同,造成美国经常账目赤字的贸易伙伴国不同,现在亚洲国家占据了更为重要的地位。同时这些赤字的抵消方式非常不同,现在主要是通过外国政府进行固定收益投资的方式,我已经讲过了这一方式可能带来的重大影响。
《21世纪》:您在近期曾经撰文表示,美国最好应当采取这样的美元政策,即同时维持在国内的强势美元和国际市场上有竞争力的美元。这和使美元贬值、维持“弱势美元”的做法有何区别?
费尔德斯坦:这取决于你对“弱势”如何定义。我认为重要的是在国内保持较低的通货膨胀率,而保持“强势”美元就是保持低通货膨胀率的代名词。同时,我们可以在国内保持低通货膨胀率的同时,在国际上使得美元具有竞争力,意即美元可以相对于欧元、日元、人民币等贬值,而同时在国内保持低通货膨胀,美联储只要采取合适的运作便可实现这一点。
美元必须大幅贬值
《21世纪》:这样的美元政策对于人民币将有何影响?
费尔德斯坦:它的影响并不针对任何特定的货币,美元必须对所有别国的货币大幅度贬值。当然中国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中国不调整人民币的汇率,很难想象美元会对韩元、日元、泰国铢、印度卢比等货币贬值。因为所有这些国家将会说,如果我们的货币升值而人民币的汇率不变,这将大大提高中国的出口优势,这是它们所不愿看到的。因此亚洲国家的货币汇率应当同步变动,尽管这并不是说它们必须以同样的幅度升值。
《21世纪》:美国已经在向中国施压要求人民币升值,你认为这样的做法是正确的吗?
费尔德斯坦:汇率问题不解决将会带来非常严重的问题。如果美国的储蓄率提高,与此同时美国的需求随之降低。在这时,除非美国能在同时提高自己的出口,否则将必然导致美国的失业率上升、增长放慢。因此美国应当追寻的正确方向是,在储蓄率提高的同时,出口必须增长而进口必须下降。在美国提高储蓄率的同时,使得贸易状况更为合理的唯一方式就是改变汇率,使美元和他国货币的比价发生变化,使外国商品对美国消费者而言相对变得更昂贵。
《21世纪》:您认为美国实现这一目标的可能性有多大?
费尔德斯坦:我认为美国储蓄率提高的可能性非常大,而美元开始贬值的可能性也比较高。我不能预计何时发生,但我可以预言美元将会出现大幅度贬值。而针对特定国家的货币美元能否贬值,这将取决于特定国家的政府和央行采取何种政策。然而,如果是一个小国保护自己的货币其影响并不大。但如果中国这样做,这将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因为中国的邻国不愿意单方面升值本国货币。将中国和其邻国的因素放在一起考虑,将对改善美国的贸易状况构成严重的障碍。
《21世纪》:要其他国家改变汇率需要这些国家给以协调,而储蓄率的调整却是美国可以自行进行的,不需要他国的协助。然而,储蓄率的提高将可能影响经济的增长率,如何在二者之间达成一种协调?
费尔德斯坦:是的,提高储蓄率是美国自己的事情,而且美国必须提高国内的储蓄。美国私人储蓄率,在过去的几年里从2.5%一直下降到了-1.5%。现在美联储当然不希望这一状况发生,因为这将加大通货膨胀的压力。美联储希望在储蓄率提高的同时防止通货膨胀的加剧,因此逐步地按照每次0.25%的速度提高利率。美国采取的经济政策正在防止储蓄率的提高影响美国经济的增长。储蓄率的提高并不当然转化为消费的减少,因为美国将会提高出口来缓解压力。美国人的消费可能减少,但对于美国制造的产品的消费,尤其是服务业产品的消费将会提高,以维持美国的经济增长。当美国的储蓄率提高时,如果美元汇率出现下降,出口具有更大的竞争力,那么市场将会经历自然的调整,结果将是贸易逆差的减少而非经济的放缓。如果我们无法将高储蓄率转化为高出口,那么经济面临的压力将增大。
《21世纪》:您曾指出,如果储蓄率提高之后,美元在国际上的竞争力并没有提高,那将导致增长放缓,失业率提高。如果发生这样的情况,美国国内的政治走向将朝向贸易保护主义的方向倾斜,会这样吗?
费尔德斯坦:如果储蓄率提高的同时贸易状况并没有变得更为合理,这将意味着国内需求减少、消费减少。因此,如果贸易状况没有改善,同时经济变得更加虚弱,政界的人们将会发问,为什么我们接受了贸易伙伴们的建议,提高了我们的储蓄率,但与此同时我们的贸易逆差却没有减少?在这时,除非别国的货币出现升值,政界的人士将会认为美国经济放慢的原因就是贸易伙伴在通过汇率政策阻止美国产品的出口,同时利用美国的开放维持它们在美国市场上的竞争力。因此这必然将导致保护主义压力。但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希望发生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即美国储蓄率提高和更有竞争力的美元使贸易逆差减少。
《21世纪》:你对中国经济有着几十年的观察,中国经济给你的总体印象如何?你对它的发展如何预测?
费尔德斯坦:我是1982年第一次来到中国,现在20多年过去了,我认为中国的经济增长、市场力量的发展和消除贫困的工作都非常好。我对中国经济的未来非常乐观。中国对教育、基础设施、消费和产业发展等等事项的重视,将会强化中国的市场化进程,未来将非常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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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的强势美元
文/马丁·费尔德斯坦
根据今年第一季度统计数字显示,美国经常账目赤字为8400亿美元,为七年前的五倍。他国政府通过持有美元资产维持了美国高额的经常账目赤字,但这一趋势不可能长期持续,美国和全球经济面临很大风险。上世纪80年代,当时美国经常账目赤字达到了GDP的4%左右的程度,美元随即贬值40%,而美国的贸易逆差也随之减少了约40%。为了应对全球失衡,一方面需要美国国内储蓄率的增加,一方面需要美元大幅度的贬值,而且两者的调整必须协调一致。 (责任编辑:孙可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