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宏观调控频繁,连续出台了经济与行政的诸多组合措施,相关效应的争论也不绝如缕。与此同时,经济依然保持高速增长,今年是超过10%的第四年,同时物价走势低位平稳。在完美演绎“高增长、低通胀”时,调控隐忧也始终相伴。
宏观经济运行的微观基础快速变化,收入差距扩大影响大众消费,外需规模不断扩张使得内外平衡更加困难。面对这些问题和挑战,高速增长周期还能持续多久?2007年的宏观调控应当选择什么样的思路?就此,《第一财经日报》专访了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副院长陈东琪。
高增长伴随低通胀确实难得
《第一财经日报》:2006年是“十一五”开局年,宏观经济运行中虽然存在一些问题,但大体还比较平稳,你认为今年宏观运行情况如何?
陈东琪:今年国内经济形势整体来说不错,经济运行的质量和效益有所提高,增长方式开始转变,经济各层面出现质的变化。全年GDP增长估计在10.6%左右,连续第四年略超10%,但比较平稳,表现出较好的持续性;就业增加也是近几年最多的,估计全年城镇新增就业1050万个岗位;虽然原材料、石油、房地产价格继续上涨,但主要反映基本生活资料价格的CPI上涨,估计和去年1.8%大体持平,比前年3.9%明显低一些。高增长、高就业伴随低通胀的国内形势的确难得。
年中比较突出的“三过”问题,有两个“过”即投资和信贷过快增长基本得到控制。消费和投资的关系今年开始改善,投资从1~5月同比增速30.3%,持续5个月回落,最新的数据1~11月投资增速回落在26.6%。消费方面,全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10月和11月都超过了14%,为近几年来最快增速。投资和消费关系改善是经济增长一个最新的好迹象。
今年经济增长的宏观效益好,财政收入增长估计在25%左右。微观效益也不错,大中型企业,特别是外向度、垄断程度和资源含量高的国有特大型企业,利润增加很多。城乡居民收入增长可能是近几年来第一次出现同步超过“两位数”的增长。其中要引起注意的是,劳动报酬份额有所提高,工资总额占GDP的比例今年估计超过11%,虽然远远低于上世纪90年代初的16%,但比前几年10%左右有所提高,这是一个重要的GDP分配改善的信号,也是今后要加强的发展方向。提高劳动报酬占GDP比例,是经济增长目的出现质变的突破口,照此方向发展下去,中低收入者收入就要改变低速增长势头,国民财富在城乡之间、不同利益体之间的分配就会改善。提高劳动者报酬,也是扩大内需的根本之途。
增长的有效性有待提高
《第一财经日报》:但是问题仍然很突出,投资暴露的内部失衡,出口引发的内外失衡,你怎么看?
陈东琪:和1978~2005年固定资产年均增长20%的长期均衡值相比,现在投资增长超过25%,当然还是偏快了一些,要适当减速。但投资更重要的是结构问题。高能耗、高污染、低技术领域的投资过多,在重化工领域铺摊子太多,而流向中高端制造业的太少,流向服务业的投资比重过低,流向社会公共事业的投资不足,尤其是流向公共医疗、文化教育、养老保障等领域的投资太少,流向农村公共基础设施领域的投资太少。这些结构矛盾,不仅会使资源、环境的矛盾日益突出,而且不利于长期可持续增长,不利于国家竞争力的提高。
目前国内高投资的引力很大一部分来自出口,因为国内消费相对不足,不得不增加出口,而出口带动的投资反过来强化出口,这是一个在一段时期内具有一定必然性但又不得不努力扭转的“外向循环”。这个“外向循环”,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一个合理选择,有积极效应,但在“入世”过渡期后还延续它,这个积极效应就会快速递减。
我们现在要想一想,快速增长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美国消费者的低物价,美国政府发行债券的低成本,还是为了我国老百姓的福利增进?现在,快速增长的果实没有真正落实在国民福利,特别是农民福利的增进中,大家一年到头忙忙碌碌,部分经济效益没有让国民分享到,这是一个须特别重视的问题。
除了增长的目的外,投资结构失衡的另一个严重后果是污染留给了国民,我们生存的环境越来越差,同时面临资源短缺的矛盾。在目前投资结构失衡的格局下,节能降耗难度很大,要达到“十一五”规划提的每年4%的目标有很多难度。为了实现节能降耗目标,采取行政措施当然很有必要,但更重要的是根本改变现行投资结构模式,改变现行的信贷结构模式,改变现行的资金分配模式,改变现行的金融体制。从这个角度看,短期意义上的“三过”问题的真正解决,要从体制改革上努力。
《第一财经日报》:在相关民生的问题上,有哪些十分突出的问题?
陈东琪:最主要的还是“三农”的发展基础不牢固、农民收入增加不牢固。农民收入是个大问题,需要长效机制。现在农民工收入虽然有所增加,建立了最低工资制度,但是农民工的报酬跟全社会劳动报酬还是相差比较远。粮价应当是构成农民收益的重要部分,但几次粮价上涨的收益更多流到了中间商手里,农民得到很少。这个机制应当改变。当然,我不赞同长期低粮价体制。我比较了一下,目前粮食、鸡蛋的价格和上世纪90年代初最高时差不多,可这十多年经济规模、公务员工资、老板的利润、城市企业的薪水增长了好几倍,农民的种粮收益增长太慢,粮价增长机制不稳固。还有,非农产业发展慢,制约了农民收入增长。
社会事业发展也是一个民生问题。和经济增长相比,公共医疗卫生事业、文化教育事业、老年保障事业的发展明显滞后。这两年,万人拥有医院、病床、护士的比重比2003年有所提高,但还是很低,还是远远落后于经济的发展。今后宏观调控在促使社会与经济协调发展方面,还有很多工作可做,现在的好转仅仅是开始,只是有“转好迹象”,还没有发生“质变”,还不能说全面好转。
稳定投资增长 微调是种艺术
《第一财经日报》:面对这些问题,你认为2007年的调控方式会有哪些改进?
陈东琪:要注意调控的弹性,防止投资过大的波动。既要防止投资反弹,又要防止投资急剧滑坡,防止出现投资快速下降带来经济萎缩。明年可以提“稳定投资增长”。在投资稳定情况下,要继续促进消费增长。这取决于就业、收入持续增长,取决于消费与储蓄关系改善,取决于消费环境改善,取决于消费信心稳定情况。当然,重点是努力增进中低收入者特别是农民的消费。要综合处理好投资、消费、净出口三者之间的关系,不能单向思维,要综合思维。另外,宏观调控在导向上要双稳健,操作上要有弹性。调控的动作不要太大,还是微调好。
《第一财经日报》:但在2006年,市场上对诸多调控举措的评判有不同声音,认为调控失灵,你认为宏观调控的效果应该如何显现?
陈东琪:在经济并未出现极端的过热和过冷时进行宏观调控,看效果不能只看一两个时点,要看时间长一些。在调控手段更多是税率和货币工具时,微调的效果当然会比较慢。比如,美联储17次加息,开始几次效果不大,最后几次效果显现,能说前面的几次是没用的吗?就像吃5个馒头,吃到第5个感觉饱了,你不能否定前4个馒头的效用吧。评估调控效果,要有耐心,不能操之过急。
当然,采用微调,对调控者有很高要求。措施力度、组合搭配、出台时机和节奏的选择,很讲技巧。微调一般和预调结合,打提前量,给未来留空间。近几年货币政策、税率措施操作,都是这样。我看效果不错,既调控了矛盾和问题,控制了局部问题演化为全局问题,控制住了加速度,经济增长速度快但通胀不高,就业和收入又增加。经济连续4年增长过10%,没有大起大落,是近28年中最长的繁荣期。如果在劳动力供给高峰的人口红利期,还坚持几年GDP增长10%,但CPI控制在3%以下,城镇每年新就业人口保持在1000万左右,那将是世界增长史上的奇迹!这也是用科学发展观统揽宏观调控,实现又好又快发展的政策努力方向。 (责任编辑:田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