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调查）宝硕12.45亿体外运行与债权阴谋

　　以50万元购入12.45亿元的债务，宝硕集团此举图的是什么？

　　本报资料图片

　　一个注册资本仅50万元且连年亏损的物流公司，竟在3年时间里欠下上市公司*ST宝硕（600155）的12.45亿元巨额债务。在语焉不详的公告背后，这家名为“保定市德利得物流有限公司”的“提款人”究竟是谁，与上市公司管理人员又有何关系？

　　□本报记者 朱宇 欧阳波

　　12.45亿元——相当于上市公司5000名职工20年工资的巨额款项，竟被一家注册资本仅50万元的小公司悉数卷走！

　　12.45亿元——这笔沉寂多年的巨额欠款，在刚刚浮出水面的时候，却可能因大股东的一朝破产而瞬间蒸发！

　　12.45亿元——伴随着所有知情者的集体失语，一场制造巨额资金黑洞 的罪恶与阴谋，也许将被永远地掩埋！

　　2007年2月15日，已被债权人申请破产的*ST宝硕（600155），发布了公司股票被实行退市风险警示特别处理的例行公告。

然而，正是这则貌似平常的公告，却披露了一件长期以来不为人知的重大事项。

　　公告称，“公司以前年度未披露的12.45亿元款项，已于2006年6月30日记入财务报表。经初步检查，该款项主要为公司应收保定市德利得物流有限公司的债权，有可能使公司遭受重大损失，公司将因此对2006年半年报进行差错更正”。

　　公告介绍，保定市德利得物流有限公司成立于2003年6月30日，注册资本50万元，经营范围为建筑材料、金属材料、塑料颗粒、塑料制品的批发零售。

　　12.45亿元，对于*ST宝硕的5000多职工来说，意味着20余年的收入。是什么原因，让一个注册资本仅50万元的保定德利得，欠下如此巨款？

　　哪里来的“德利得”

　　在保定市工商局，记者找到了保定德利得的详细资料。这家公司的两名发起人股东，竟然是现任*ST宝硕办公室主任的王海山和现任董秘的赵长栓

　　“德利得”这个名字并不陌生，*ST宝硕此前曾公告与天津德利得物流有限公司存在互保关系。天津德利得是天津民营企业德利得集团的下属公司，与*ST宝硕一直有着业务上的往来。

　　但采访中记者却得知，“保定德利得”并非德利得集团的下属公司，德利得集团在保定的业务机构名为“保定市南市区捷运货运部”。德利得集团有关人士告诉本报记者，他们从未听说过“保定德利得”。

　　记者转而向*ST宝硕内部人士了解，有人坚称毫不知情，有人则语焉不详。而*ST宝硕的董事会秘书赵长栓，却好像已经“人间蒸发”。记者连续数天分别在北京及保定等地用不同的电话拨打其手机，均无人接听。记者多次邀约一位熟识的*ST宝硕内部人士“出来坐坐”，亦被婉言谢绝。且有人传话来提醒记者：“宝硕的事情很敏感，最好不要碰！”。

　　在*ST宝硕被申请破产的敏感时期，曝出如此巨额的债权，本已极不寻常，而*ST宝硕有关人士的闪烁其词，更让“保定德利得”蒙上了神秘的面纱。

　　为查找保定德利得的详细资料，记者来到保定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工商登记资料上清楚地写着：保定市德利得的开业日期为2003年6月10日，发起人股东为两个自然人，分别是王海山投资30万元，占注册资本的60％，赵长栓投资20万元，占注册资本的40％。

　　赵长栓！此人竟与记者一直在寻找的*ST宝硕董秘同名。是巧合，还是……

　　从工商登记资料中赵长栓的身份证复印件辨认，其户籍住址确为保定市新市区宝硕公户，且出生年月为1972年10月，与公开资料上*ST宝硕现任董秘赵长栓的生辰完全一致。赵长栓曾任公司证券部副部长、部长及证券事务代表，2006年5月27日才被聘为公司董事会秘书。

　　记者在此后的采访中得知，*ST宝硕的办公室主任名字叫王海山，与保定德利得另一股东同名。

　　时任*ST宝硕两个部门负责人的两个自然人，共同设立的公司欠下了*ST宝硕12.45亿元的债务！这一发现令本报记者大为震惊。

　　记者迫不及待地翻阅了保定德利得2003年-2005年的工商年检报告。从2003年6月10日开业到2005年12月31日，该公司三年的营业收入加在一起也不足6000万元，且年年亏损。而三年间，保定德利得的年末资产总额从未超过600万元！

　　就在对此调查结果瞠目之时，记者又有了一个更大的发现。保定工商局的资料显示，就在*ST宝硕编制2006年半年报的前夕，宝硕集团通过控股子公司将保定德利得完全收购！而上述有关12.45亿元巨额债权的公告，却只字未提保定德利得与*ST宝硕和宝硕集团之间的关系。

　　直觉告诉记者，所有这一切，绝非偶然！

　　随即，记者赶往保定德利得的注册地。该公司注册于保定市韩村北路369号。经过几番周折后，出租车 司机将记者带到了接近保定市北郊一片围墙圈起的荒地。据附近小卖部老板回忆，此处在三四年前为宝硕集团轻工用品公司的厂区，后出于环保的考虑，厂区整体搬迁至博野县，此处即成为一片荒地。小卖部老板还告诉记者，从未听说附近有什么物流公司，也未曾见过大规模物流车队的进进出出。

　　记者绕着围墙探看，找到一座破旧的厂房，招牌上赫然写着“宝硕集团动力公司”，但里面仅余一栋两层老式办公楼和锅炉房。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此处以前确是宝硕轻工用品公司厂区，三四年前即已搬迁，现只剩下动力公司烧锅炉的部分人员留守。他们也称，从未听说过保定德利得，以前宝硕轻工用品公司在时也没有什么物流业务。

　　如此看来，所谓保定德利得或许是空壳一具。

　　而一位与*ST宝硕有过多次接触的人士说，与 “保定德利得”形态类似的空壳公司，可能有好几家。它们分布在不同省份，大多冠之以*ST宝硕业务伙伴的名字。

　　对此，一些深谙企业财务运作的专家告诉记者，“保定德利得”很可能是*ST宝硕巨额资金 “体外运行”的一个载体。

　　而上海联合律师事务所律师张锴更进一步指出，这样的公司，设立是合法的，但常常被用于达成非法的目的。他认为，如果“保定德利得”确实从*ST宝硕违规拆借资金，而且根本不入账，其相关责任人要负刑事责任。

　　宝硕集团图什么

　　5.35亿元占款已经不是小数目了，却又以50万元购入12.45亿元的债务，宝硕集团此举图的是什么？

　　如果说，保定德利得可疑的出身令人吃惊。那么，当发现这家公司已被宝硕集团收购时，记者意识到，这背后还有更大的“文章”。

　　据查，2006年5月9日，在保定德利得的股东会上，王海山和赵长栓同意将所持公司股权，以初始投资价格，即合并50万元，全部转让给保定宝硕宇泰工贸有限公司。

　　而宝硕宇泰与*ST宝硕一样，是宝硕集团的控股子公司。如此，保定德利得便当上了宝硕集团的“孙公司”，*ST宝硕准备计入2006年半年报的所谓保定德利得的欠款12.45亿元，便一举转至宝硕集团名下，成为*ST宝硕新增大股东占款。

　　宝硕集团此前对*ST宝硕的资金占用就一向为所欲为。2006年10月，*ST宝硕突然披露，经初步核查，宝硕集团及其附属企业占用*ST宝硕资金为5.35亿元，且从未履行相关的决策程序和信息披露。为此，去年12月，宝硕集团曾推出了以资抵债为主的清欠预案，预计能够清偿3.883亿元。然而当月底，宝硕集团就被法院轮候查封了所有拟变现资产。仅仅落实了1.77亿元的清欠工作就此戛然而止。紧接着，宝硕集团即被债权人申请破产，停止了一切清偿和受偿行为。

　　5.35亿已经不是小数目了，却又以50万元购入12.45亿元的债务，宝硕集团此举图的是什么？

　　有业内人士推测说，“仅从已披露的信息看，*ST宝硕这12.45亿元的账外账，原本就是被大股东或是管理层掏走了。如今，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在账面上恢复。还有一种更加恶劣的可能，就是这笔巨款已经被某些高管洗走了，但要把账填平。”

　　如果联系到宝硕集团濒临破产的现实，那么上述收购的理由和结果，都会变得更为诡谲。

　　中国人民大学破产与重组法律研究中心主任王欣新教授认为，“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ST宝硕高管可能涉嫌通过保定德利得恶意掏空上市公司，更明显有通过宝硕集团破产隐瞒其转移上市公司资产行为的想法。”

　　2007年1月份，保定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告先后受理债权人申请宝硕集团和*ST宝硕破产的案件。

　　截至2006年8月31日，宝硕集团对外公布的总资产为68.81亿元，总负债59.50亿元，未经审计的净资产为3.57亿元。但如果加上后披露的对*ST宝硕5.35亿元占款和未披露的12.45亿元，宝硕集团实际已资不抵债。

　　对于可能的结果，想必当事人比记者更清楚。记者辗转获得的一份材料显示，2006年5月9日王海山和赵长栓与宝硕宇泰签署股权转让协议的当天，时任*ST宝硕董事长周山就取代王海山出任保定德利得的执行董事并兼任经理，同时他还向保定市国资委书面请示担任保定德利得的法定代表人，保定市国资委于2006年6月1日批示“原则同意”。

　　而周山这位在宝硕集团董事长任上长达13年的旗帜性人物，在出任保定德利得法定代表人不到2个月之后就以年龄和身体为由向*ST宝硕董事会递交了辞呈。

　　破产——蒸发？

　　也许，内部人都清楚，一旦集团破产，这飞走的12.45亿元就能安全地着陆，再也不需要有谁来为它的消失而负责了

　　事到如今，关键取决于宝硕集团是否会破产？保定市有关部门负责人对记者表示：“能重组就重组，不能重组就清算，但目前形势还不明朗。”

　　该负责人告诉记者，所谓的“形势不明朗”就是指*ST宝硕和宝硕集团的对外债务和担保窟窿到底有多大目前还没有一个确切的数字，只有等清产核资最后的数据出来才能决定采用哪种破产方式更合理。目前受理破产案件的保定市中院已经成立了破产监管组，由地方国资委、法院、律师事务所、会计师事务所和清算事务所等机构派员组成，对*ST宝硕和宝硕集团进行全面的清产核资。

　　但清产核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知情人士对记者透露, *ST宝硕有不少“账外账”,很多票据是2006年新入账的，甚至部分银行借款也未入账。*ST宝硕原定2006年10月31日披露三季报，但因公司财务状况复杂，2006年12月26日，河北华安会计师事务所向*ST宝硕表示无法出具三季报审阅报告。上市公司账目都如此混乱，宝硕集团的情况可想而知。

　　尽管如此，保定市国资委对宝硕集团和*ST宝硕的态度似乎已经明确。国资委有关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曾表示，“集团已经没有重整的价值，基本上先是债务和解，和解不成就清算；对于*ST宝硕，将利用新《破产法》的机会，走一走重整的路子。”

　　对于宝硕集团，他表示，监管组的一项重要工作是安顿职工，政府计划拿出部分资金买断宝硕集团职工的国有工龄。

　　在2007年6月1日新《破产法》实施之后，*ST宝硕第一次债权人大会将于2007年6月25日召开，届时多达1000多家的债权人将对提交大会的*ST宝硕重整方案进行讨论。

　　而在5月15日，宝硕集团的第一次债权人大会将先期召开。

　　距离5月15日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目前监管组的负责人还没有任命，债权申报和清产核资也都未完成，所有目光都集中在*ST宝硕的重组上，而对于宝硕集团和这已经人间蒸发的12.45亿巨款却无人理会。

　　也许，个别人很清楚，一旦集团破产，这飞走的12.45亿元就能安全地着陆，再也不需要有谁来为它的消失而负责了。

　　但是，人们不清楚的是，这笔原本属于股东、职工和银行的12.45亿元巨款究竟被谁占有着?

　　谁能为这12.45亿作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