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鄱阳湖的砂？

　　■鄱阳湖调查之一■本报记者 徐谷明

　　“等鄱阳湖涨水，那些在长江口排队的几百条运砂船能进来拉砂，渡船的买卖就好多了。”在鄱阳湖产砂较多的星子县南天门码头，渔民查诚民（化名）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

　　记者采访时，恰逢鄱阳湖禁渔期，渔民失业，很多人就靠帮那些上千条的采砂船和运砂船运东西挣钱。

　　鄱阳湖的砂子值钱是公开的秘密，很多人对记者如此说道：“挖砂一年挣个七八百万是常事，上千万也不足为奇，要不谁会花上三四千万买个挖砂船呢？”“要不是挖砂，九江市那几个湖边县财政就吃紧。”

　　“到鄱阳湖挖砂”曾是很多人的发财梦。这里聚集着国内大部分挖砂船，支援着南京、上海等城市建设的高速发展。

　　是什么原因促使这些长江下游城市采砂船逆流而上、高成本地到鄱阳湖挖砂？不久前，记者在湖区进行了调查采访。

　　点“砂”成金 疯狂盗采

　　星子县是鄱阳湖采砂船较多的地区，尤其在县城南康镇南天门码头水域，从码头远远望去，三四层楼高的采砂船和十几米高的运砂船像几十个岛屿一般在湖区作业。

　　据码头砂场负责人介绍：“这片湖区的采砂最红火，周围几个县的砂场都在这里采砂。最高的船叫‘吸砂王’，每天２４小时作业，停靠在周围的是运砂船，最多时有上千只船把鄱阳湖挤得满满的，原来三四个小时就可以到长江的路程要等上好几天。”

　　据了解，在码头靠渡船挣钱的船老大多数姓查，都是附近渔民新村大塘村的村民。查诚民对记者说：“鄱阳湖的砂原本不值钱，没有人要，后来是外地人提着钱、排队来这里挖砂买砂。主要是因为１９９８年那场洪水带来的‘福气’，现在是砂子变金子，值钱啦！”

　　点“砂”成金源于那场百年不遇的洪灾？原来，１９９８年九江长江大堤决口，冲垮了大部分水利设施，河道被堵，于是政府花钱清淤，“那时到赣江拉砂子，一次补贴七八百元。还请了不少安徽、浙江的挖砂船帮忙清淤。后来他们发现鄱阳湖的砂子也挺多，慢慢的到鄱阳湖挖砂的外地船越来越多。”

　　在离码头不远的大塘村，村子里很多都是三层楼的新房。村头砂场老板介绍：“这些房子就是这几年建的，村里很多人靠挖砂赚了钱。当初大伙凑钱买船采砂，好的年份，一个人分得十几万元是常事，现在砂石一般都要四五十元一吨，还供不应求。”

　　为了真实了解鄱阳湖采砂作业情况，记者乘船来到星子县砂山对面的三号采区的一艘浙江台州籍“吸砂王”。正在装砂的安徽马鞍山籍运砂船船主对记者说：“这些砂都是运到上海南京工地的，虽然路途远些，但这里八九块钱一吨的砂子到上海要翻好几番，买卖好的时候一个月跑七八趟，每趟收入几万元。”

　　据了解，鉴于长江采砂危害和１９９８年洪水的教训，２００１年国务院颁布实施了《长江河道采砂管理条例》，并规定长江全面禁采，对于非法采砂的一切船只，不论大小，必须依法打击，由此，鄱阳湖便成了采砂的理想选择。

　　鄱阳湖的“地位”到底有多高呢？此前，江西省水政监察总队总队长邹紫伟对媒体介绍说：“鄱阳湖采砂规模和采砂船功率越来越大，现在３３００千瓦以下的采砂船约占三分之一，８０００千瓦以上的采砂船已有１０余条，使鄱阳湖成为江南乃至全国大型采砂船的聚集地。鄱阳湖采砂规模的急剧扩大，也带动了赣江、信江、饶河、抚河等内河非法采砂的迅速膨胀。”

　　然而，记者在湖口、鄱阳和余干等地采访发现，屡次被媒体曝光的“吸砂王”越来越少了。“现在水位太低，很多上千吨的运砂船还只能停靠在长江，进不了鄱阳湖，采砂船采的砂子拉不出去，现在采砂作业多是小型挖砂船。”在湖口县城渡口通道闸外码头，砂船吊机师傅张某对记者说，“原来不吃香的小型采砂船，现在越来越多，特别是在节假日或半夜的时候，整个湖区通常是灯火通明，现在岸上的砂都是靠这些小船。”

　　湖口是环鄱阳湖水运进入长江的必经之地，也是最大的砂石装卸、交易场所。在湖口食局一库码头和湖口县凰村乡砂场，一位福建籍砂场主说：“我来这里有好几年了，原先湖口第一产业是渔业，后来县城经济更多都是靠挖砂带动起来的。”

　　挖砂“一夜暴富”甚于贩毒

　　在星子县三号采区，停靠着四五艘“吸砂王”和十几艘运砂船，在这个总计有三四万马力的“混合舰队”船上，巨大的机器轰鸣声使得工作人员无论是说话还是走路都显得较为缓慢。

　　据了解，这些“吸砂王”都是每天２４小时不间断采砂，工作人员采取轮班制，“就算人睡觉了，机器也不能停，要不本钱都赚不回来，就算我这台最便宜的也花了２４００多万元，隔壁那几只安徽的都是４０００多万的船。”三十多岁的台州临海老板程某对记者说。

　　采砂船是砂经济中不可或缺的环节，当记者问及其收益是否像外界说的一年净收几千万元，程某连忙解释道，“哪有那么好的买卖？像我这艘船按照平均每天２２小时，每小时１０００吨采砂量，现价每吨九块五计算的话，一天毛利总计２０．９万元，但是还要除去每小时耗油４５００元，总的来说每天净收１０万元左右，有时水位低就只能歇工了，去年干旱损失就很大。”

　　据当地人介绍，鄱阳湖挖砂在２００１年到２００５年的时候最为疯狂，“当时没有什么人来管你，最多的时候，鄱阳湖有２００多条这样的‘吸砂王’同时作业，那时我们的买卖也是最好的，高峰期一天卖五六百万元的成品油，十几只加油船还忙不过来。”停靠在南天门码头的星子石油公司水上加油站工作人员介绍说。

　　“从去年开始挖砂赚得就少些，要是前几年砂子多，价格又都是二三十元一吨的话，再加上油价还只是三千不到，那才叫赚钱呢，每天都是几十万元的纯利，当时那些砂运到上海都是七八十元一吨。”谈及前几年的挖砂光景，程某显然很兴奋。

　　在这些挖砂船周围还有不少等待装砂的运砂船，其中有些标识着“豫”字，最多还是安徽马鞍山港口籍运砂船。据这些运砂船主介绍，现在装砂每吨八九块，到达南京上海砂价在二十块，跑一趟要六七天时间，由于油价不断上涨，现在只能超载，一般６００吨的船装１０００吨才能赚些钱，跑一趟六七天，一个月四五个来回。

　　对于运砂船而言，除了超载问题，这些船主还对记者讲述业内的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收取靠岸费，任何运砂船除了缴纳国家税收外还要按照每吨０．６％的比例上缴给砂场经营者，“这是当地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变相收取的保护费，船只要进了湖区就会有人找你要钱。”

　　此外，鄱阳湖挖砂经济“暴富”的另外一个侧面表现在其挖砂设备的改进，先是挖斗、小吸砂机，后来发展到造价几千万元的大型吸砂泵船。

　　据当地水政监察部门负责人介绍：“现在鄱阳湖采砂更加组织化、集约化。以前多是一家一户个体作业的小型采砂船，现在出现了由‘带泵人’（非法采砂组织者）组织和操纵，小型采砂船偷采越来越多且成规模偷采，经常是一条大型运砂船周边有六七只小型采砂船帮着采砂。”

　　长江河道采砂管理局资料显示，江西省已在２００４年对鄱阳湖部分河段采砂解禁和以“拍卖”、“招投标”等形式出让采砂权。

　　 当记者以投资挖砂名义约见了大塘村张书记时，他向记者介绍说：“投资挖砂最保险的办法就是找个熟悉挖砂的当地人合作共同参与竞标，我们可以帮助你竞拍成功，但是前提是我们出资５％，占２０％的股份，这些不是白拿的，我们还会帮助你们解决渔民和采砂船的纠纷。”

　　张书记进一步介绍说：“要是你只是投钱竞拍，挖砂泵是雇来的话，你还可以分得０．６％的靠岸费，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因为一个‘吸砂王’一般都有１０艘左右的千吨级运砂船停靠，一艘就要５００元，另外一个采区至少有七八艘采砂船，这样的话每天就靠岸费也有四五千块。”

　　鄱阳湖砂经济背后的故事

　　在星子县南天门码头和都昌老爷庙，记者发现很多操江苏、安徽和浙江口音的人陆续出现，这些人多是为在四月份将举行的采砂权拍卖而来的。

　　“原先采砂权归县里管，２００５年后由省水利厅统一划分采区，这几年批准的采砂区越来越少，去年县里采砂权也就拍得三百多万元。”星子县水利局负责人说。

　　采访中，无论是采砂船主还是渔民都认为，“挖砂的钱越来越难赚了，也有可能亏本，去年一个浙江老板投资１３５０多万在都昌挖砂就亏了。”

　　其中原因就有关于采砂权拍卖价高的说法。目前，长江采砂权是以行政许可的方式转让，其中大部分地区以“拍卖”、“招投标”等形式出让采砂权，引入市场竞争机制，“高价中标”，如此而来，那些采砂户的成本明显增多，利润也就减少了。

　　此外，记者发现鄱阳湖非法挖砂活动频繁还存在另外一个原因——如何帮助小挖砂船主弃船弃采砂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

　　在鄱阳县莲湖乡波丰村水域停靠着几十只作业的小型挖砂船，渔民朱合贵介绍说：“这样船主多是渔民，以船为生，一条小型采砂船一天差不多可以采砂十几吨，除去油钱，每天也有上百元的收入。”

　　在湖口、鄱阳和余干等地，当地水政监察部门对于这种屡禁不止的小采砂船也经常是束手无策，他们认为，“只有政府帮助小型采砂船船主另谋出路，解决其后顾之忧，使他们能够上岸，给他们以出路才是解决小型采砂船偷采难题的根本之策。”

　　此外，记者还了解到，都昌老爷庙有一家国有采砂企业由于经营不善已经承包给个人了，而那些下岗职工没有办法就业，只能凑钱买船继续挖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