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泉问污

　　■本报记者 陈宏伟 曹英 范思立

　　4月6日中午，在山西阳泉狮脑山上，来阳泉打工的河北赵县农民王有柱下定决心，一到秋天就回到赵县谋生。

　　“阳泉太脏！”王有柱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

　　与此同时，阳泉煤运公司的毛先生利用工作间隙上狮脑山“换换脑子”。

站在同样的位置，面对同样的阳泉市区，毛的感受与王有柱却截然相反：“阳泉这些年越来越干净！”

　　毛先生已经在阳泉生活了40年，他对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的环境急剧恶化，以及近六七年来环境日益改善，印象都很深刻。

　　“二级”情结

　　狮脑山位于阳泉城南，是阳泉最有名的风景区，也是俯瞰阳泉最好的制高点。站在山上，阳泉城尽收眼底，阳泉的空气干不干净，也一目了然。

　　同样，站在阳泉城大多数地方，理论上也都能看到狮脑山。因此，许多关心环境质量的阳泉市民习惯于每天早上起床先看一眼狮脑山，中共阳泉市委常委、秘书长樊盛武和阳泉市环保局局长王良义都有此习惯。

　　“今天这空气质量，二级以上没问题。”4月6日下午，王良义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

　　这意味着阳泉又向“今年二级以上天气达到278天”这一目标前进了一点点。

　　2006年，王良义就是这样一天天数着过日子，到12月31日，二级以上天数定格在275天，这让阳泉人很兴奋。

　　6天后，山西日报立即出现了一篇报道《从7天到275天，阳泉二级（以上）天数6年增加了39倍》，报道说，这一结果超额完成了省里确定的237天的任务。

　　“不在其中，体会不到这些‘天数’背后的辛苦，也无法感受‘275’这一数字的意义。”阳泉市环保局法制宣传科科长郑斌说。

　　虽然阳泉市政府官员与市民对“275”的评价多比较积极，但阳泉目前空气质量仍然不如人意：

　　4月5日，清明节，下午两时许，记者在阳煤集团三矿的一处煤矸石山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化物气味。一阵风吹来，粉尘骤起，瞬间遮天蔽日，人处其间，目不能视，口不能张，鼻不能吸，只得躲回汽车里，车内也已是灰土一片。

　　下山去往市区，一路上同样尘土飞扬，行人与骑自行车者多掩住口鼻、弯腰拱背，艰难前行。

　　“一刮风就不行。估计今天达不到二级了！”阳泉市环保局一位官员说。

　　《阳泉市2006年环境质量公报》称，阳泉市区2006年空气综合污染指数是3．27。污染负荷以二氧化硫为最，占53．0％；其次是可吸入颗粒物，占33．3％；二氧化氮占13．7％。

　　尽管2006年全国城市环境管理与综合整治（俗称“城考”）结果还没公布，但阳泉已得到消息称，这一结果在全国参与“城考”的113个环保重点城市当中列第8位——倒着数。

　　阳泉全年空气质量仍然劣于三级标准。根据现行空气质量标准GB3095－1996定义，三级标准适用于“特定工业区”（一类标准适用于自然保护区、风景名胜区和其它需要特殊保护的地区；二类标准适用于城镇规划中确定的居住区、商业交通居民混合区、文化区、一般工业区和农村地区）。

　　“简单说，这意味着阳泉空气质量目前还达不到通常的居住要求（二级标准）。”王良义说。

　　记者在国家环保总局2006年9月公布、到目前为止最新的“城考”结果中看到，2005年，阳泉成为国家环保重点城市中空气质量劣于三级的7个城市之一，空气质量列倒数第2位。二氧化硫、二氧化氮年日均值浓度均超过国家二级标准。

　　在除4个直辖市以外的108个环保重点城市空气质量排名中，阳泉的可吸入颗粒物年均值排在94位，二氧化硫年均值排在107位，二氧化氮年均值排在100位，生活垃圾无害化处理率排在107位，建成区绿化覆盖率排在97位，危险废物集中处理率排在73位，城市生活污水集中处理率排位较靠前，在第38位。

　　先天不足

　　阳泉空气质量差，既有地理原因，也有社会经济原因：

　　从地图上看，阳泉市区夹在南北群山之间，依东西走向、贯通城区的桃河两岸狭长地带而建，整个城区东西长约20公里，南北距离约为10公里。

　　市区西有阳煤集团的诸多企业，东有河坡电厂、耐火材料厂、铝业公司等单位。不同季节，总有污染物随风刮进市区。甚至，这里还是山西太原、晋中与河北石家庄等城市的空气污染物通道；而山沟的静风屏蔽效应，则又使刮进来的污染物难以净化。

　　在阳泉市面积狭窄的区域内，工矿企业与居民生活区交错混杂，在建成区的45平方公里范围内分布有几百家企业，而且多数是煤炭、电力、电石、冶炼等高污染企业。

　　与此同时，在市区周边，堆放着20多座煤矸石山；晋煤外运的主干道307国道穿城而过，平均每7分钟就有一辆拉煤车驶过市中心；阳煤集团与阳泉市区犬牙交错，城中有企，企中有城；由于经济发展及城市化进程加快，城区内外常年有百余处工地施工；市区周边还有大片寸草不生、水系遭到严重破坏的采空区……

　　产业结构上，阳泉二产比重约占60％，其中又以与煤、电、铝、建筑材料等相关的高能耗、高污染的传统重工业为主。

　　中共阳泉市委书记谢海，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说，阳泉连续数年戴上重污染的帽子是当之无愧的，“人家没有冤枉我们”。

　　中共阳泉市委秘书长樊盛武对记者说，“阳泉所有的产业都是污染的，阳泉就是靠污染养活的！”

　　据悉，号称“中共第一城”的阳泉市，建立于1947年5月，之前是一个工矿区，有煤矿，有钢铁厂，后来修正太铁路时，因这个工矿区而设了阳泉站，在此基础上，才有阳泉城。

　　左右互搏

　　“结合我们的基础条件，阳泉环境能有现在状况，已属难得。”樊盛武说。

　　阳泉空气污染综合指数是从2001年的7．36一路降至目前3．27的。从2003年加入“城考”以来，阳泉连续3年名列“倒数三甲”。正如前面所提，2006年阳泉二级以上天气达到275天，也是从2000年的7天一路升上来的。

　　在2005年国家环保总局“城考”结果里，既能看到阳泉的落后，也能看到阳泉的努力，考核结果称：

　　为改善市区空气污染严重的局面，阳泉市采取了一系列整改措施。通过开展电力行业烟气脱硫等污染治理工程、以及城镇集中供热工程、城镇燃气工程等工程项目的顺利推进，城市大气环境质量得到较大改善，市区大气环境二级及好于二级的天数达到225天，比2004年增加了103天。

　　值得一提的是，在除四个直辖市以外的108个国家环保重点城市各项指标排名中，阳泉有一项指标遥遥领先，即环保投资指数，是3．73，居108个城市第二位。环保投资指数是指一个城市的环保投资占GDP的比重，可以用于标示对环保重视程度。

　　重视不重视，樊盛武有自己的体会。

　　樊盛武是近几年来阳泉市环保工作合适的政府方面见证人之一。2000年开始，作为副市长，樊盛武开始分管环保，一直到2006年6月升任市委秘书长为止。

　　“看着（二级以上）天数蹭蹭地往上蹿，（空气污染综合）指数嗖嗖往下降，心里自然高兴，但也有别的滋味。”樊盛武说。

　　和许多城市一样，尤其对于阳泉这样特定的产业结构而言，在某种程度上，环保意味着遏制发展。“对政府来说，是牺牲速度；对有关企业，是断人财路。难度可想而知。”

　　阳泉人说，阳泉环保的进步，得益于或可作为经验推广的一项人事安排：主管环保的樊盛武同时分管发改委工作。

　　发展的驱动力与“牵制力”集于一体，对阳泉而言，可能更符合科学发展观要求；对樊盛武，则意味着巨大的反差与矛盾的艰难平衡，一手要发展，一手要环保，左手搏右手，需要金庸笔下的武林高手周伯通那样的功夫。

　　伴随着樊盛武的左右手互搏，阳泉人连年用“战役”来描述环保工作的几个主要方面：对耐火材料行业全面改造、煤矸石治理、瓦斯利用、电厂脱硫、热电联供、桃河治理、尾气治理……

　　“耐火”革命

　　“真像是打仗。”王良义回忆起2005年8月20日的“零点行动”时说。

　　那天是阳泉市政府制定的传统耐火材料产业改造、拆除倒烟窑计划的最后期限。

　　作为国内耐火材料生产基地之一的阳泉郊区，有40％以上的财政收入来自这个行业。但长期以来，以倒烟窑（当地人俗称蒙古包）为特征的传统生产工艺，也给阳泉贡献了大量的污染物。山西日报的一篇报道称，这些“蒙古包”每年排放的烟尘为1．3万吨，成为市区空气重要的污染源之一。

　　该行业改造的核心，是以“自动控制的烧煤气的隧道窑”替换“人工控制的烧燃煤的倒烟窑”。

　　改革于2002年试点，2003年推广，2004年强制实行。综合各方面说法，记者得到的印象是：该项行动中，阳泉总共推倒了1100多个“蒙古包”，代之以110座隧道窑和370多座梭式窑。结果使行业总产量提高1．5倍，单位产量能耗降低60％，污染问题得到根治，产品质量显著提高。

　　王良义说像打仗，有两点：

　　一是改造时机恰当。时处耐火材料市场形势较好，产业改造投入主要利用的是客户的预付款，改造完成，什么也没耽误；二是工作难度大。在没有看到改造成果前，倒烟窑就是当地的财源和饭碗。联合执法时，有些企业正在烧制最后一窑耐火材料，企业主抱着执法人员的腿哭诉。

　　阳泉郊区环保局局长石吉宾说，“老板哭，我们也跟着哭，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但不能开这个口子。”

　　“只能忍一时之痛，换回长远利益。”王良义说。

　　“可以说，这个行业我们打了个胜仗。也坚定了对其他行业环保治理的决心。”樊盛武说。

　　矸石治理

　　眼下，阳煤集团环保处的张勇正在另一个“战场”的前线。

　　这个“战场”是煤矸石治理。

　　在阳泉，记者没有听到过一个关于煤矸石山个数及矸石总量的准确和权威的数据，有说23座、2．3亿吨；有说26座、1．3亿吨；有说22座、1亿吨；有说20多座、1．2亿吨……

　　统计的模糊也从某种程度上反映了阳泉人在煤矸石面前的些许无奈。但有个数据各方说法相对统一：阳泉市每年新增煤矸石1000万吨左右。

　　矸石是作为煤炭工业基地的阳泉标志性污染物。多年来，煤矸石一直任意堆放，没有采取任何治理措施。结果一是矸石自燃产生大量二氧化硫；二是风过之处，扬尘四起。有一形象而夸张的说法称，凡天上的小鸟飞过矸石山上空，不胜其熏，会立即毙命。

　　目前，煤矸石治理最主要的方式是张勇所干的事情——填埋。具体说，是在矸石山上覆盖一层1米厚的土，然后种上花草树木。“这是我们阳泉自己探索出来的经验。”

　　另一座被称为“280山”的矸石山，是“填埋治理法”的样板，该矸石山表面积70亩，阳煤投资450万元治理，前年开始搞，目前已经是绿草如茵。阳泉人很乐意带外地人来此参观，展示成就。

　　张勇说，他们需要处理的矸石山总共约有4000亩（按表面积计算），到目前为止已经填了1600多亩，原本市里要求在2009年甚至2010年处理完成，现在任务提前到了2008年底，“今年得大干一场了！”

　　除填埋之外，阳泉人试图充分发掘出煤矸石的残余价值，比如制砖与发电，并已经有了成果。

　　在南煤集团新型材料有限公司，董事长李兴廷用力将一块煤矸石砖摔在水泥地上，那砖居然完好无损。

　　“粘土砖的强度约在100号左右，而我们的矸石砖强度是210－260号，结实着呢！”李兴廷说。

　　2002年底，南煤集团开始考虑矸石制砖。2004年2月18日动工建设现在这条生产线，总投资1亿多元，年产2．6亿块煤矸石页岩烧结多孔砖和煤矸石页岩烧结空心砖。

　　阳煤集团也有个煤矸石制砖项目，是用自燃后的矸石为主料，兑上水泥等添加剂压制而成，不需烧结，年产6000万块标准砖，今年国庆可以投产。

　　与此同时，煤矸石发电项目也在陆续建设。阳煤集团3台13．5万千瓦发电机组已经投产运行……

　　瓦斯利用

　　在煤层气利用方面，2006年11月，媒体报道了这样一条消息：

　　世界最大的碳资产管理集团——英国澄宇能源公司（CAMCO公司）已与山西阳泉煤业集团达成协议，将以CDM项目合作为起点，逐步在煤层气、风能、太阳能等领域展开合作。

　　澄宇公司初期将开发阳泉煤业集团年产40万吨氧化铝煤层气利用项目，该项目将按照CDM机制运作，预计由利用煤层气而产生的温室气体减排将达到约70万吨二氧化碳当量。

　　“以这个项目为标志，阳煤集团在发展循环经济方面的做法要更系统和现代一些。”阳泉市发改委副主任巨建军对记者说。

　　据阳煤集团党委书记、副董事长石盛奎介绍，在该公司，原本白白放掉的瓦斯正越来越多地被利用，先是民用，给职工烧饭取暖。后逐渐用于工业，比如有偿供应给某陶瓷厂每天5万立方米；公司自己搞了个瓦斯发电厂，每天消耗3万立方米等等。石盛奎称，2006年，公司利用瓦斯达到3．5亿立方米标准量，折合7亿立方米混合量，约占瓦斯总量的30％，在业内算是比较高的水平了。

　　巨建军对记者掰着指头匡算阳泉市每年瓦斯发电利用量：“全市共有四五个电厂，南煤集团10台500千瓦机组，运行两年，效果不错；阳煤集团2．7万千瓦；煤运公司3万千瓦；加上其他几个零星项目，全市共有瓦斯发电装机容量7．85万千瓦。”

　　脱硫抑尘

　　在阳泉市南山公园，阳泉市委宣传部副部长马晋兴，指着城区对记者说，你要是4年前站在这里，能数到好几百根烟囱，现在几乎看不到了吧？

　　马晋兴描述的4年前情况是：

　　阳泉的居民一直享受着以煤炭做燃料为办公、住宅供暖的生活。每到冬天，市区内的180多座供热锅炉房的十几米到几十米高的220多根烟囱，吐出条条“黑龙”。全市区每年为此用去50多万吨煤炭，产生8000吨二氧化硫、22万吨二氧化碳、7500吨烟尘和23万吨灰渣。

　　据介绍，经过连续五年实施热电联产工程，阳泉市累计拆除锅炉500余台，年减少二氧化硫的排放2500吨，供热面积超过了1000万平方米，集中供热率超过了80％。

　　与热电联供一起为二氧化硫减排做了大贡献的是电力企业的脱硫工程，也是阳泉受到国家环保总局表扬的工程。

　　二氧化硫是造成阳泉大气污染的首要污染物，而电力企业则是二氧化硫排放大户。

　　中共阳泉市委常委、副市长王旭明称，目前，全市9家电力企业中绝大部分已经全面或基本完成了脱硫任务。所有工程完成后，全市二氧化硫年排放总量可减少5万多吨。

　　王良义的另一番介绍，有助于从不同侧面了解这一数字的意义：

　　国家每年给阳泉市的二氧化硫排放总量指标是6．88万吨，现在阳泉每年实际排放量却高达13万多吨。

　　“如果真正治住二氧化硫，再治住占污染负荷33．3％的可吸入颗粒物，阳泉的空气质量便无大忧了。”王良义说。

　　耐火材料行业改造、煤矸石治理、热电联供、电厂脱硫除尘等手段，主要降低了二氧化硫排放，同时也减少了可吸入颗粒物排放。

　　针对可吸入颗粒物治理，阳泉市从2006年开始，投资7．8亿元，修了一条外环线（307国道复线），以期让原来一直从市中心穿行的拉煤车改由城边绕行，工程将于今年10月份完成。

　　与此同时，2006年，市政府还印发了关于“治理扬尘污染，清洁大气环境”综合治理行动的实施方案（阳政办发��2006��24号），从3月份开始对市区及周边地区的建筑工地、运输渣土及煤炭车辆、大型煤场和料场进行为期2个月的集中整治。

　　多管齐下

　　“全国倒数第8的成绩当然不值得骄傲，但这几年一步步走过来，看着阳泉空气越来越干净，还是感到欣慰和骄傲。”樊盛武说。

　　樊盛武认为，环保工作基础是观念更新。

　　王旭明说，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均高度重视环保工作，自觉地将环保工作列入重要议事日程。

　　为落实责任，阳泉市每年都要以责任制的形式，将环保工作任务层层落实到部门、单位，建立了“一把手亲自抓、分管领导具体抓”的工作责任机制。

　　结合山西省环保工作大背景，可能更容易理解阳泉上下对环保的重视。

　　今年年初，中共山西省委书记张宝顺提出，“山西决不要污染的GDP。”

　　而相关工作于此前也已展开：山西正在实施有史以来最大的环保工程——蓝天碧水工程，计划用5年时间，投入804．1亿元集中治污。

　　这项工程中，首先提出来的目标就是临汾、阳泉、大同3个全国污染最严重城市率先退出“黑三甲”。

　　据称，山西已将环保正式纳入干部考核内容。省委明确要求，各市县党政一把手是环保第一责任人，环境指标将作为干部考核和提拔任用的重要依据。

　　省市高层的重视，使环保部门的工作更为顺畅。

　　王旭明说，“十五”期间，全市457个新改扩建项目，全部执行环境影响评价制度；121个竣工投产项目，全部执行了“三同时”。

　　此外，该市依法停止了对万汇钢铁公司等违法项目的建设和生产，先后否决了阳煤集团10万吨聚氯乙烯、100万吨水泥及山西远盛公司2×50MW煤矸石电厂、南煤集团2×135MW煤矸石电厂等高能耗、污染重项目的最初选址。

　　执法环节，阳泉市逐步建立了“政府统一协调，统一指挥，环保、工商、法院、供电等有关部门密切配合、协调动作”的联动机制。市政府每年均多次组织有关部门联合开展专项行动，加强环保执法。

　　环保局的统计说，2000年以来，全市出动执法人员8000多人次，查处违法排污企业489个，对45家企业进行挂牌督办，使环保执法逐步向“规范化、制度化”的轨道迈进。

　　“通过推进技术进步和产业升级，发展循环经济，从正面加以引导，也是值得总结的经验。”巨建军说。

　　王良义在强调领导重视的作用同时，对于环保投资的意义有切身体会。“没钱什么也干不成。”

　　“对于阳泉这样一个环境建设基础薄弱、历史欠账较多的城市，仅靠政府有限的投入治理环境，是远远不够的。”王旭明说，“拓宽融资渠道成为必然选择。实际工作中，我们坚持‘谁污染、谁治理’，‘谁投资、谁受益’的原则，立足市场化运作，多方位筹资。”

　　耐火材料行业改造中，采取了“以存量激活增量”、“用好项目、好产品吸引外资”、“凭借产品质量信誉争取预付款”、“改善经营环境，取得银行支持”等市场化融资手段，在短短一年多时间内，全市用于耐火产业治理改造的投入近15亿元。

　　困难重重

　　仅就大气污染治理，阳泉为下一步工作开列了一张长长的任务单：

　　加快集中供热、供气和生活污水处理、垃圾处理等城镇环保基础设施建设步伐；

　　逐步取缔市区及各县区政府所在地燃煤锅炉与烟囱，扩大居民用气，发展工业用气，从根本上改变燃料结构。建设清洁能源区和高污染燃料禁烧区。对重点饮食服务业的油烟污染进行治理；

　　开展扬尘污染治理，取缔无证煤场和料场；加大建筑施工管理力度；调整工业布局，搬迁市区重污染企业。

　　开展机动车尾气治理。

　　限制新（扩）高耗能企业。对燃煤电厂强制实施脱硫措施，到2008年底，现有燃煤电厂全部完成脱硫工程，开展“脱硝”试点。对矾石窑实施工艺革新……

　　“如果用一个字形容阳泉下一步环保工作，那就是‘难’！”不止一位阳泉党政官员对记者如此表示。

　　阳泉自己制定的“十一五”期间大气环境目标是进入三级。与眼下接近三级的水平相比，这个目标并不算高。“这是实事求是的态度，唱高调没有用。”王良义说。

　　“污染物排放量大与环境容量不足矛盾突出，产业结构与布局不合理，结构性污染严重，环境问题历史欠账较多，环保资金投入与污染治理资金需求差距大，生态环境非常脆弱。”王旭明如此概括阳泉环保的困境。

　　“阳泉环保工作将进入‘深水区’。”王良义说，“比如二氧化硫，即使所有污染源都得到有效治理，所有工厂都达标排放，也不可能符合国家的总量目标要求。”

　　再比如资金问题。据王良义他们估计，要想真正使阳泉环境得到较为彻底的改善，“十一五”期间，环保资金投入至少应当在80多亿元。

　　“建国以来，阳泉把煤电源源不断送往外地，支援国家建设，留下的却是大量污染物。现在又要求‘谁污染，谁治理’，历史欠账需要我们自己承担和弥补。如果仅靠地方财政来解决，且不说公平不公平，困难肯定是超乎想象的。”

　　操作层面，还有许多意料不到的难题：

　　比如瓦斯利用，包括阳煤集团在内，阳泉的瓦斯利用工作已经是深度挖潜，利用率也不过20％左右。再想有进展，难度将越来越大。因为该地区煤层透气性差，是瓦斯利用的最大瓶颈，几乎无法突破。

　　即使技术上没问题，产业政策障碍也会随之而来。比如瓦斯及矸石发电，本来是个好事，但想批个自备电厂却是难上加难。樊盛武为此没少碰钉子：“两个项目，电厂和铝厂，电厂发的电以0．165元单价给电业局，电业局以0．335元给铝厂，铝厂亏本不能干，我们想从中协调，直接从电厂架线到铝厂，和各方面沟通，跑断腿，磨破嘴，好说歹说，也没弄成。再比如矸石发电之类的项目，国家审批起来速度过于缓慢，明知是好事，就是难弄成。”

　　还有鼓励政策的缺失，比如中水回用。因为没有鼓励中水回用的政策，造成利用中水的企业反而因为要上新设备而增加成本，没有积极性。

　　没有政策障碍，也不一定万事大吉，比如矸石制砖项目。南煤新型建材有限公司董事长李兴廷一边为自己那国内最先进的生产线而骄傲，同时又在为厂区堆积如山、销不出去的矸石砖而发愁。“现在积压了2600万块砖，眼看就要被迫停产。去年一季度我卖出600多万块砖，今年同期，只卖了188万块！”

　　主要原因是已经被中央和省市文件明令禁止、成本较低的粘土砖，还在市场上大行其道。

　　樊盛武说，“我原本觉得矸石砖完全可以做大，每个县搞一个砖厂都能消化得了。阳泉市每年新建建筑面积100万平方米，需要几亿块砖，用不了还可以给附近城市。可是，搞矸石砖厂，没规模成本就下不来，上规模又受资金制约。李兴廷他们厂的砖，由于规格采用的是欧洲标准，比传统粘土砖尺寸大，不好拿，工人都不喜欢。更重要的是，如果换成重量更大的矸石砖，整个建筑承重设计都要改变，需要从最初环节做起，这方面没有配套好。”

　　而在石盛奎看来，用不用矸石砖还有其他考虑，比如阳煤集团在某地投资建厂，原本可以在建设中使用集团自己生产的矸石砖，但考虑到与地方的关系，还得优先使用地方提供的粘土砖。

　　“类似这样的尴尬比比皆是。”巨建军说，比如某建材企业想利用某电厂粉煤灰做砖。原本电厂每年有大量粉煤灰堆放在附近村里，为了放灰，电厂还得出钱。然而，当电厂看到粉煤灰可以用来制砖赚钱时，马上反过来向建材企业要钱……”

　　“自己白扔可以，就是不能看着别人用来赚钱。”樊盛武说，“光是党政领导观念更新，也做不成环保。”

　　王良义是从阳泉市环保局总工程师位置上，通过公开竞聘做了局长的。樊盛武主管环保期间，王被看成樊的得力助手。

　　从监管角度，王良义感觉做环保有两个突出难点：

　　一是市场投资主体日益多元化，有很多投资者游离于监管之外，“不在一个渠道对话，拿他们没什么办法”；二是环保部门缺乏中间权力，对违法主体“有震慑力的措施少”。

　　钱也是绕不过去的问题。现在王良义把希望寄托在刚刚开始征收的煤炭可持续发展基金上，但究竟怎么申请，能在多大程度上解决问题，都还不得而知。

　　王良义和阳泉其他官员们眼下最想促成的，是将阳泉列为环保工作综合试点城市。这是他们自己想象出来的名称，“环保模范城要搞，但像阳泉这样基础特别薄弱、主观十分努力、难度非常巨大的城市，也应该成为另一种典型，得到国家资金、技术、政策方面的特别重视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