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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信贷陶冬:宏观调控下一步,加息不可避免

  本报评论员 王梓 实习记者 徐丹

  4月19日,国家统计局公布的一季度数据广为关注,11.1%的增速带给人们更多不是增长的喜悦,而是过热的忧虑。一季度,全国居民消费价格总水平同比上涨2.7%,涨幅比上年同期上升1.5个百分点;贸易顺差大幅上涨464亿美元,比上年同期增加231亿美元;此前央行公布的金融运行报告则显示,一季度金融机构人民币贷款增加1.42万亿元,同比多增1678亿元;尽管固定资产投资增速比上年同期回落4个百分点,但投资反弹的压力并没有消失。

这些都让人担心,宏观经济将由偏快走向过热。超过1.2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也让人们清醒的意识到,流动性过剩依然存在,而且短期内很难解决。

  下一步的调控举措令人瞩目:是否会进入新一轮的加息通道?流动性过剩会否进一步助推股市?又会否因加息带来股市的大幅调整?带着这些问题,我们专访了瑞士信贷亚太区首席经济学家陶冬。

  宏观调控 有保有压

  《21世纪》:您如何评价一季度的宏观数据?您认为我国经济面临的问题有哪些?

  陶冬:以目前经济状况和第一季度经济数据看,在2008年北京奥林匹克之前,肯定会有一次类似2004年、2006年的宏观调控。工业和固定资产投资增长在明显加速,但是还没有高得出格。真正问题比较大的,一是信贷发行过快,二是股市投机成分过重,三是通货膨胀压力加大。

  但是,在实体经济过热方面,很多问题可能都不是政府想一棍子打死的。第一,这一轮固定资产投资过程中,更多的是一些基础设施的建设。中国在基础设施方面不是产能过剩,而是产能不足,瓶颈十分严重。股市一方面有很多泡沫的影子,但另一方面发展资本市场是中国进行结构性调整的一个重要布局。股市不活跃,无论是社保改革,还是国企改革,都会非常困难。通货膨胀反弹主要是粮食价格、食品价格反弹。政府实际上希望农产品价格上升,这对缩小城镇收入差距、解决三农问题至关重要。只不过前提是这种上涨不至于对城市的弱势群体带来太大的压力,从而影响社会安定。

  因此,对投资、股市、通货膨胀,政府都抱有一种矛盾的心理。一方面需要调整,另一方面又希望目前发展势头能够有序地维持下去。经济过热是毋庸置疑的,增长在加速,投资在加速,其背后的本质是信贷重新失控。通货膨胀在反弹,实际利率历史性地进入了一个负利率时期,其背后是政府在三农问题上的重新布局。政府的新一轮调控,正箭在弦上。但是这次过热并不全是坏事,基础设施建设和农产品价格上升是应该的,资金进入股市也是合理的。从这个意义上,中国经济发展很考验政府调控的能力,“有保有压”会成为政策选择的一个基调。

  但是,我相信2007年的信贷控制会进一步加强,利率会有比较大的上升。但是,哪怕是政府踩刹车,中国经济的数字短期也掉不下来,瑞士信贷参与调查的采购经理指数显示,3月份的新增订单出现了一个跳跃性的上扬,出口订单、进口订单都有大幅的上升。这意味着即使调控,今后几个月的工业生产数字,以及国内商品价格,也会维持在一个相当高的水平。经济上面的转折点,恐怕最早要到下半年才可能陆续反映在数据上面。

  《21世纪》:也有判断讲今年年中将出现通胀到通缩的转折点,之前的产能过剩压力会凸显出来,对下一步的宏观形势您如何判断?

  陶冬:我看不到通货膨胀转向的迹象。很有意思,中国的通胀与通缩共存。中国的制造业产能过剩非常明显,多数行业的价格,目前处在通缩位置。中国的服务业需求很旺盛,也有加价的能力,处通胀中。一加一减,平均下来,通胀数字相对比较低。真正的决定性的因素,是农产品价格的上涨。这是一个中期趋势,政府的干预可能短暂性的抑制粮食价格的上涨。以目前库存情况来看,指望政府长期干预不现实,农产品价格上涨不可避免。中国的通胀还会进一步升温。

  至于产能过剩问题,未必会进一步恶化。相反随着经济的加速和需求的上扬,许多过去认为会戏剧性过剩的产业的产品价格上涨了,钢铁业、煤炭业是很好的例子。产能过剩其实是一个动态的因素,供应的统计数字几乎半年动一动,因为项目新上马需要时间,而需求的数字每个月都在变。很多经济学家看的更多的是供应方面的数字,但是未必跟得上需求的变化。

  加息不可避免

  《21世纪》:一季度CPI同比上涨2.7%,且面临顺差加速和投资反弹的压力,1202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进一步助推了流动性过剩。此前,中国人民银行今年已经三次上调存款准备金率、一次加息,您认为下一步会否进入新一轮的加息通道?

  陶冬:今年年初,信贷增长出现了戏剧性的上扬,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但我一点都不惊讶。第一,中国的银行业有个惯例,就是年初突击贷款,到了年中政府开始收紧银根,信贷开始放缓,年底野马的缰绳被拉住,信贷开始放缓,政府松一口气,到第二年年初又重新出现这种情况。在过去7年中,每年无一例外地出现了这种周而复始的情况。

  第二,银行改革使银行的资本金重新充实,银行账面干净了,放款欲就更强了,这是经济规律。当然,这一轮的信贷扩张中间,银行和银行中间差别非常的大,比如中国银行、建设银行的贷款速度相对比较平稳,而其他一些银行贷款速度增长得比较快。在这种情况下,我想政府针对银行的措施可能推出有定向性的、惩罚性的措施,例如定向票据。

  这一轮调控中比较有争议的话题是应不应该加息。中国的息率问题非常敏感,因为它不仅仅是一个货币政策,同时直接牵涉到中国的汇率政策,以及热钱流入。因为这种顾忌,政府更想通过其他的政策手段进行调控,相对地利率问题就放在一边。这次恐怕行不通。此前两轮宏观调控都在降低固定资产投资,取得了一定的成绩,那是因为政府对于银行还有相当强的行政干预能力,它可以通过其他手段抑制银行的贷款,由此放缓经济的活动。

  这一轮过热的一个明显特点,是不仅银行贷款动起来了,同时银行储蓄开始出走。中国的利率水平以实际利率计算,在全球具有规模的经济中是最低的。2.8%的储蓄利率,3月份3.3%的CPI,还要加上20%的利率税。钱放在银行里面,对于储蓄者是一个损失。所以,政府不要一味埋怨股市中投机色彩过浓,实际上这也是被中国的低利率政策逼出来了,老百姓的反应是理性的。储蓄以脚投票,逃离银行,是对政府低利率政策的一个反抗。政府早晚会重新审视低利率政策,因为行政干预的有效半径,没有办法控制储蓄的动向。如果政府不采取相应措施,储蓄逃离银行还会持续,甚至进一步加速。这也会给银行带来重大的冲击。去年年底中国银行业向外资开放,本土银行的最大优势就是储蓄基础。储蓄根基的大幅度弱化,对于本土银行的竞争能力甚至中国银行体系的金融安全,都构成威胁。

  中国利率水平正常化,势在必行。这个过程可能是缓慢的,可能通过若干年的时间来实现,但是我认为加息是不可避免的。

  《21世纪》:外资行全面进入之前,中国的银行只是完成了财务重组,内部治理结构和管理还没有根本性的变化。在管理上没有升级的前提下,资本充足率的提升使得银行的放贷冲动加强。这样会不会重新导致不良资产或者类似的历史覆辙出现?

  陶冬:我想银行改革的第一阶段,资本金的重组和充实这部分可以说已经顺利的超额完成了计划。但是这只是改革的第一步,更大、更严峻的挑战,是银行如何在充足准备金之后,加强企业管制,提高利润水平,控制信贷风险。

  中国的银行市净率平均是2.6倍,全球大的银行市净率平均是1.7倍,中国银行的估值和世界其他银行相比,明显更高。但是偏高不一定马上就会有调整,因为中国的资本项目是不开放的,对于绝大多数中国股民来讲,还没有办法去买花旗银行、瑞士信贷等等,他们的投资标竿是存在银行里面的利息和买A股的回报之间的比较。但当估值太高时,市场早晚会面临调整。调整有两种形式,一是在某一个时点,一些突发性的因素使得股价出现调整。二是股民对公司的资产、盈利作出重新的审慎判断,从而使股价出现明显的调整。

  环球同此振荡

  《21世纪》:中国A股总市值合计已经超过16万亿元,沪指已经击破3700点。大量新股民的进入为股指的上扬推波助澜,也加重了人们对资本市场的担忧。您怎样判断目前的市场?下一步政府会不会出手调控市场?

  陶冬:首先政府调控的大前提是健康的发展资本市场,这是经济发展的一个战略布局,大框架不会改变。在这个前提之下,需要调整股市的节奏,提高公司管制力度。但是股市也是在政府行政干预有效半径之外的一个市场领域,政府很难通过像窗口指导这样的行政措施加以整顿,而且政府也不想对股市过度打压。在温家宝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中,长篇地提到对于房地产市场的调控,但是对于股市调控只字未提,唯一谈到的就是要健康发展资本市场。我认为这不是政府把股市忽视了,而是目前政府对于股市的一个真实态度。

  目前股市的狂热性愈演愈烈,而且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就是机构资金在撤退,散户资金大量涌入,有经验的股民忧心忡忡,初生牛犊奋不顾身。这是一个值得担心的现象,也可能成为政府加大调控力度、加快调控步伐的一个因素。这样下去,股市最终出现大幅调整的风险在增加,而由此造成社会不安定的风险在急剧上升。我认为政府出手调控股市的时间不会太远。

  《21世纪》:“2·27”中国股市创出十年来的最大跌幅之后,中国股市和全球股市的关联引人瞩目,您如何判断?世界市场对中国股市能有多大影响?

  陶冬:说“2·27”中国股市拉动了全球股市下跌,我认为是一种夸张,海外有些分析别有用心。以中国目前不开放的资本市场,以及目前的资本流量,想要影响全球股市,乃至全部金融市场,那是不可能的。“2·27”全球金融市场调整的背后,是日元套利交易出现了一个戏剧性的变化。日本央行一周之前加了息,加速了日本散户投资者以及日本企业将投资海外的资金班师回朝,触发了日元汇率的反弹。而对于汇率十分敏感的对冲基金,开始平日元借贷仓位,同时削减高风险投资。这个是触发“2·27”全球调整的主要因素。

  尽管这样,但中国市场和世界市场的关联度,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地。过去两年,中国因素成为拉动世界原材料市场的一个主要动力,中国制造业成为全球消费者的福音。但同时,中国对于金融市场的影响也在进一步加大,中国巨额的外汇储备的重新部署,对于世界市场会产生重大的全方位的影响。中国通货膨胀加速,进口农产品,都可能对全球商品价格带来重大的影响。我想中国农民工价格所带来的通胀压力,也会通过中国的出口向全世界蔓延。

(责任编辑:陈晓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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