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业改革要进行制度创新 必须建立退出法规

　　5月18日 10：00-11：00 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徐滇庆做客搜狐财经“中国金融观察”——“对话金融高层”会客厅，谈“中国金融业改革前景”这一话题，以下是徐滇庆的部分观点：

　　徐滇庆：中国的金融改革，大致上分对外开放，对内改革两个部分。

　　而且在引进外资银行的过程中，中国银监会和中国人民银行都表现了比较沉稳，政策执行得都比较好。所以现在看起来，外资银行进入速度掌握得还是比较合适的。因为前期进入的几家银行他们的业务开展得都超出了他们原来的预期，所以世界各国商业银行都看好中国的市场。在最近几年内，会有更多的世界上著名的大银行来申请在中国进行人民币业务。

　　对内改革，中国在过去的一年之中进展非常快，四大国有商业银行除了农业银行之外，都纷纷上市。通过股份制的建设，吸纳了大量的资金，从而缓解了中国的国有商业银行内部资金结构的困难。同时是股份制银行和城市商业银行的改革也在稳步进行。特别是在前两个月又开放了农村的民营银行。这些政策都展现出了中国的金融当局在改革的大方向上是坚定不移，步子走得也比较快。

　　这些都是好话，我从海外得到的这些信息，也就传递给大家。整体来讲，应该得充分肯定的。好话说一千遍还是好话，该肯定的还得肯定，问题也必须指出来。对外开放，大家比较容易吸取教训，因为1997年7月2号泰国爆发的金融危机，就传递到了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然后到韩国、日本，漫步整个东亚，这个教训非常深刻。因为在这个金融危机中，我带领了一个研究小组，受世界银行的委托调查，走了很多国家，所以得到了一些第一手的感受，以前我也写过文章，出过书。这些教训，咱们中国没有付学费，但是学到了很多东西，所以对外开放我估计问题不会太大。像泰国一样稀里糊涂的什么都开放，最后是泥沙俱下，投资的来了，投机的也来了，最后一炒作，就崩溃。这个教训，我觉得中国金融当局是充分吸取了，我并不太担心。

　　对内改革，我们没有一个很好的案例可以来遵循。经济改革从90年代，中国是80年代就开始了，有失败的教训，成功的教训很少。所以我们正在创建前人所没有做过的事情，很多道路要靠我们自己摸索。金融改革现在大家都唱颂歌得多，我们任何时候在肯定成绩的前提之下，一定要看到它有没有风险，居安思危，我们改革有什么弱项，有什么地方到今天还没有做，将来如果出问题，可能出在哪儿。大家都知道，中国的金融体制非常脆弱，我们的不良贷款率非常之高，虽然通过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来把它剥离也好，稀释也好，藏起来也好，但毕竟不良贷款数额还是很大的。这是老百姓存到银行的钱，产权并没有转移，而让银行给丢了，贷款要不回来了，将来这个债还是要银行付。剥离到资产管理公司也好，剥离到其他地方也好，我给四个字就是“掩耳盗铃”，你可以不听它，不看它，但是它还是存在，最后恐怕只有靠货币政策来冲销它，增发货币，就是所有的老百姓不分青红皂白都要摊一份，因为增发货币，就是意味着现在手里持有的货币购买力减小了。这是很不公平的，不是老百姓犯的错误，为什么让老百姓来承担呢。我们现在防范的是会不会制造新的不良贷款。根据我所掌握的数字不良贷款仍然居高不下。为什么新的不良贷款继续产生，潜在的风险不是小了，而是增大。虽然现在不足以让你翻车，但是这个东西不能让它继续增长，这个苗头不对。主要的原因就是我们的金融制度建设大大地滞后，我们一定要注意制度创新，制度创新，金融监管制度大致上三个部分，温总理的政治工作报告也讲了这个问题，我非常高兴。第一部分叫准入法规，什么人，什么企业允许来从事金融业务，这要有资格，不是说路边摆个摊，卖个豆腐脑，这不是，银行是吸收老百姓存款。

　　主持人魏喆：金融业是国家经济的心脏。

　　徐滇庆：而且你是代人管理这个财务，你说你可以吸收存款。你跑掉了怎么办？你贷款丢了怎么办？老百姓存一百个亿，你给丢了50个亿，然后怎么办，杀了你也要不回来。最后老百姓的利益由谁来保护呢？最后就变成国家买单，最后还是全民买单。所以金融业不是说摆个水果摊，开个小饭店，你倒闭就完了，它不行，性质不同。第二是监管法规，第三也许是最重要的就是退出法规。所以温总理在报告中也提到了退出法规的问题。我们中国金融改革的重头戏就在退出法规的制度和实施上。直到今天为止，我们还没有成功地退出的经验，没有一家银行倒闭，我们也没有经验说这家银行倒闭了之后，怎么来收拾残局。在美国每年都有两百家以上的银行倒闭，但是它的体系还很稳定，因为它有法规，有制度。在一个金融行业之中，就必定在竞争中有优胜者，就有失败者，有好的银行，也有不好的银行。就像企业一样，我们也知道一定要优胜劣汰，要有退出机制，所以这样才能够做到新陈代谢，才蓬勃成长。我们都说一群鹿在草原上，如果没有几只狼，这个鹿不跑，鹿就要退化。狼来干什么，就把跑得慢的，病的鹿吃掉，这样整个鹿的种群就提高了。

　　生物界有这个现象，在经济界也是一样的道理。一定要有竞争机制，竞争的失败者，你不符合它的要求，应该淘汰，这样你才能提高。中国的问题就不一样了。国有银行是不能破产，股份制银行也不能破产，到最后小小的农村信用社也不能破产，不能死。为什么？我们没有一个制度，已经错过了时间了，就是退出法规制度，没有。我总结出一句话，在金融业叫做不能死者不得生。当它生之前，就要制定好它死的规则，它就会兢兢业业去谋生。如果生了就是一个铁饭碗，它就会肆无忌惮，最后放贷随便放，随便放出去，不能死，而且产权不清晰，我做农信社主任，我到期就退休了，在退休之前，我放十年期贷款，满期我早退出了，好除我得，问题是后面的收拾。中国的农信社在前面的数字有三万五千家，我在农村金融工作会议上，也讲到了我调查的结果，好的和比较好的，大概有一百家，有两万五千家是中等企业，不良贷款率平均是40%，有的到了70%，老百姓存了100万，贷出去的不良贷款有70万，死帐，要不回来。这个是没有办法了。你叫他倒闭，可以，他一关门，老百姓存款要退回去，拿什么钱退。他没有钱。所以这个时候就形成了死猪不怕烫，烫也没有用，没有知觉了。就把农信社主任抓起来，他说不是我贷的，是前面那几届贷的，贷的要不回来，不是我的责任。责任人再抓到了，说前面那届为什么贷了，要不回来，说是书记批的，所以我就贷了。这样一个问题给我们深刻的教训，在他生的时候没有告诉他什么时候死，他就贷，贷到最后死也死不了。现在农信社国家花了很大的本钱去改造，但是非常困难。能够改造好的，有多少百分比还需要调查。但是我敢断定，还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已经没有了。我们只能想办法怎么样让他退出，退出补钱，补钱从哪里出，它的机制，它的人员。这是正常现象。不能要求所有的企业都火，你看饭店几天就淘汰掉，卖不出去就关门。所以北京的饭店越来越红火，年年有新的。这是正常的。如果不让它死，搞得这么乱还不死，那你整个体制就死了。

　　没有相应退出法规 不能让邮储银行进行贷款业务

　　现在的问题是必须建立退出法规，特别是现在有几个大的问题，我也跟有关领导谈了这个事情，比如说退出法规，现在允许农村开办小银行，退出法规是什么，谁来监管它。它自己拿一百万作为本金，再吸收900万存款，一千万的盘子，你怎么知道它有不良贷款，谁去查，银监会和下属银监局就那么点工作人员，忙得过来吗？而且他有这个激励机制去查吗。如果去查的人，新的农村银行塞点红包，闭着眼睛怎么办。而且农村银行贷款有滞后期，五年、十年再去查，到时候就完了。眼下还觉得是好贷款。另外有种银行号称是中国第五大银行，邮储银行所有的文件我就没有发现退出这条，邮储银行就是把邮件局原来的邮储机构变成邮储银行，吸收存款，邮储银行的本金很大，所以你看数字上升非常快。现在农民兄弟到沿海城市去打工，往家里寄一千块钱，邮递员给老太太送来，用不了，给你100，存900，老百姓很高兴，在家门口就存钱了。我就写了一篇文章，叫论邮政储蓄的反动行。怎么反动呢？农民本来贫血，还抽农民的血，邮递员把汇单送出去了，把存款吸回来了。邮政储蓄把这个钱一滴一滴上收，最后交给央行，央行再给四大国有银行，再贷给国企。

　　主持人魏喆：本身农村还需要钱去建设，但是这个钱又交给国企。

　　徐滇庆：你抽农民的血你说反动不反动，表面上都很合理，实际上很反动，这造成城乡差别，功能差别在扩大。这是目前收入不均等的主要来源，农民很苦，农村很危险。调过来说，既然邮递员走街串户，他的网络最全，就叫他放贷能不能行？错了，邮递员没有金融训练，不知道应该放给谁，这是一滴。第二放错了谁赔？邮政储蓄银行能关门吗？一个小邮电所所长你叫他放贷，他给贷死帐了，要不回来，是你把邮电所关了，还是把邮电所所长抓起来，抓起来也晚了。到最后，如果这个事不制止他，长大了之后，你哭笑不得，只有国家印票子赔了。

　　最后怎么办？邮储银行没有退出机制，所以不能让它贷款。现在要建立什么制度呢？就是说要制度创新。目前已经让农村的小银行，民营银行自己配套，而且把门槛放得很低，10万元就可以开贷，但是必须要建立一个制度，这个制度长城金融研究所研究出来的书和文件都讲得很清楚，必须要对它的不良贷款，对它的贷款质量进行监督。按照巴塞尔协议最低的要求，所有的银行它的资产里自有资本不能低于8%，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办银行，你要有8个亿的钱，最多吸收92亿的存款。在100亿资产中，8%是属于银行的自有资产。为什么要有这个规定呢？就是说当你放贷的时候，现在中国的情况，老百姓存款利息二点几，贷出去七，存贷差5个百分点，你可以赚钱。赚钱是你的，亏损也应该是你的，所以你的8%是一旦有亏损了，他赔。经过大量概率统计事件得出的规律，低于8%，就有可能你赔不起，赔不起，银行有很多钱，就会偷偷地拿不是你产权的钱来补你的窟窿，这是违法的。你在任何情况下赔不能拿储户的钱赔，因为产权不是你的，你最多只能用8%，用于产权的部分来赔。

　　所以金融监管的要害就是说如果你的不良贷款到了5%、6%，就要给黄牌警告。到了6%和7%，就红牌警告，关门。所以为什么每年两百多家银行破产，金融体制很稳定。因为那个时候银行监管部门叫你关门的时候，赔的是你的钱，老百姓的钱给退回去，抓到别的银行去，就稳定了。

　　主持人魏喆：把竞争力弱的淘汰掉。

　　徐滇庆：你不能拿人家的钱玩，你只能拿自己的钱玩，你就得兢兢业业，不敢冒险，去做风险很大的项目，一旦赔了怎么办，赔了就是你自己的。所以他有一整套严格的程序。为什么现在我们不能用这个程序，我们的国有银行也好，股份制银行也好，农村信用社也好，都没有办法呢？他亏损的钱已经超过自有资本。现在关门没有钱赔，退不了，储户的钱退不回去，退不回去你就关门，老百姓就会造反了。所以连小小的农信社我们都没有办法。

　　这个必须有退出法规，而退出法规的实践者必须是还没有诞生的银行，就是不能死者不得生，你在生之前，就要给你制定一项规则，而且银行监管部门就要来实践这个东西。所以有人说徐滇庆你是中国民营银行之父，能不能帮我们再搞两个民营银行，我说你搞错了，我是搞制度创新，我不会去搞任何一家银行，而且我要搞的什么是成功的标准呢？就是新的银行诞生了之后，在弱干年之后，如果我能成功地关掉几家，而不影响金融稳定，我就算成功了。因为我要干的是制度创新，而不是一家自己的银行。这个制度创新的要害就是退出法规，要能够有一套机制，来指导新的银行不良贷款是否接近自有资本，并且在没有接近自有资本之前关掉它。如果这个制度成功了，我们就可以逐渐地发展推广，历史的帐应该想办法去处理它，而新的就必须按照这个规则办，我们就有可能中国的金融改革上升到一个比较高的水准。过去的教训恐怕让我们付出几万亿的代价，这个已经造成的事实，恐怕中国人民是不得不付的，而这个付的必定是货币发行来解决问题。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高速增长的势头，把这种冲击分期地消化掉。而今后不再产生新的不良贷款。

　　不要让洞再继续扩大，过去的事情最好划一个界限，今后再做，比如说现在邮储银行，是非常危险。如果让它做，它再捅窟窿，谁负责？没人负责，没有人做。这次我要大声呼吁，如果不能给我拿出来邮储银行退出的规则，就坚决反对它放贷，因为你不能退出。如果不能退出，银行行长还有贷款权，在现在中国的社会环境下，腐败是非常容易发生的，而且他腐败，自己得了好处，贷款时间又长一点，将来责任谁付？是中国老百姓集体来付。这个问题现在要看清楚，如果拿不出清的方案，邮储银行不能贷款，因为你不能退出。所以在经济学中，我们讲的制度创新，重要的设计原则就是要有激励机制，要有正激励，也有负激励，正激励就是我鼓励你好好生产，增加服务质量，你可以多挣钱，提高你的生产效率，就可以多挣钱。负激励，如果你要转嫁危机给别人，你马上关门，要受惩罚。如果只有正激励而没有负激励，一定把风险转嫁给国家，转嫁给全国人民。中国金融改革最大的挑战就是退出化法规，如果没有退出法规，我们的体制是不健全的，风险会越来越大。而退出法规是不是学者制定几个规则就可以有效呢？还要实现，还要真刀真枪地关掉几家，所以改革不是一蹴而就，开放新的银行业不是风平浪静，需要有一群人来做研究，并且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要有对策，真刀真枪学习世界各国金融监管的银行，而且关掉一些银行，在关掉的博弈过程中，我们逐步建立起新的金融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