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环境恶化面前，每个人都是穷人

　　许多企业排污时，以为把污水排到江河湖海的隐秘处，排到其他人排的污水里，就不会再“反诸己身”了，就不会再招来明确的环境责任指认了。孰不知，环境恶化的恶果是会从高高的天上，像沙尘一样，均匀地撒落到每个人头上的。

　　先编造一则寓言故事。有一个穷人到路边砍伐种上没几年的杨树，想拿回家当柴烧，结果给富人看见了。富人就说穷人在威胁当地人的生态环境。于是，富人俱乐部成员紧急开会，讨论穷人们的环境责任。

　　穷人自然气不过，把穷人俱乐部成员组织起来，用各种有说服力的数据，精算环境责任，以进行反击。他们指着面前的大山、脚下的矿床说，富人当年如何如何地通过卑鄙手段，把山上所有的天然林都砍光了、把铁和煤都挖空了。销售这些天然林，这些矿产，这些不可再生的“人类公共资源”，富人们获得了巨额的带血财富。他们从木材最好的地方买来木材，从石头最好的地方买来石材，盖起了一排排大院子。这样的院子，难道不是携带生态的血泪而累积成的？这样的院子，与我们家那个破草房，哪个更不环保？哪个更需要负担生态责任？穷人们纷纷发表演讲，说富人获得财富的过程，富人消费财富的方式，都值得重新进行“环境影响评价”。

　　富人也不示弱。他说，当年他掠夺天然林和矿产的时候，村子里的法律并没有禁止这么做，甚至鼓励这样的行为。现在，法律已经明确下来了，不许砍树，只许种树。而当前，在法律昌明、礼义廉耻风行的时代，穷人群体的存在，穷人的生产和消费方式，穷人的发展欲望，无不在威胁着村子的生态。

　　就在争论和推脱的时候，当天晚上，下起暴雨，山上没有树，地底被挖空，富人盖的房子塌陷了，穷人的房子也为泥石流所冲。活着的人，站在凌厉的风雨中，同样可怜地瑟瑟发抖。

　　寓言讲完了，我编这个寓言的目的，是想说明：环境恶化，直接的后果，威胁着所有的人，尤其首先威胁的是当地人。中国环境恶化首先威胁的是中国人自己。看一看吧，无锡水污染之后，无论是有权的官员还是有钱的商人，都一样不再信任自来水，都得去买纯净水；武汉蔡甸的鱼塘死了几十万斤鱼，周边任何人，马上都对鱼起了疑心；城市的空气污染了，每一个在城市的人，鼻孔一样的肮脏，心肺一样地受破坏。

　　因此，我们的政府官员，在正视环境责任时，首先要明白，中国的环境恶化，受苦的首先是中国人自己，受难的是中国的土地，受灾的是中国的生态。在中国环境恶化面前，每一个中国人都是穷人。

　　环境既然是公共产品，好就好在其公平性。没有人能躲得开环境恶化的后果。据说山西的煤炭老板，揣着卖矿得来的钱，可以到深山里买别墅，到海边度周末，到国外投资移民。然而，这样做，真的就逃开了吗？一个人惴惴不安地生活在世界上，每天过着没有环境安全感的生活，在这样的日子笼罩之下，钱、物质，有什么意义？何况，大气是环流的，水是环流的，污染也是环流的，气候变暖是全球性的。

　　富人与穷人的这种较劲，在环保层面上，在今天全球共享的时代，显得多么没有意义啊！越与他人攀比“谁破坏环境责任大”，越显得你缺乏整治环境的能力。环境改善不应该源于任何外来的压力，而是来自内心的动力。兰州西固原先有一家铝厂，由于不重视劳动保护，排出的烟雾首先伤害到的是企业员工。后来，铝厂搬迁了，投入巨资进行除尘改造。工人们的生产环境一下子清洁了几百倍，他们高兴异常。环保局来验收时，也夸他们对改善兰州空气质量作出了贡献。这是典型的“先利己、兼利人”的例子。

　　许多企业排污时，以为把污水排到墙外，排到大自然，排到江河湖海的隐秘处，排到其他人排的污水里，就不会再“反诸己身”了，就不会再招来明确的环境责任指认了。孰不知，环境恶化的恶果是会从高高的天上，像沙尘一样，均匀地撒落到每个人头上的。

　　个人要承担环境责任，企业要勇于承担环境责任；一个区域政府，也要敢于承担环境责任；而一个国家，就更要敢于承担环境责任。因为恶化的环境，首先威胁的，是本国的人民；而恶化的心灵，威胁的，同样是本国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