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蔚华的新冒险:下注《集结号》

　　本报记者 贾玉宝

　　战争，一场死神的盛宴。

　　炮火如轰鸣的绞肉机。为了等待上级吹响那一声表示允许撤出阵地的集结号，解放军九连47名士兵全部战死在烧焦的淮海战场。

　　2008贺岁巨片《集结号》演绎着震耳欲聋的血肉厮杀，而在镜头之外，金融市场的战争有时同样残酷和充满凶险。

　　所以，当这部由富有争议的导演冯小刚执导的大片获得招商银行5000万元的无担保授信贷款、即将上演一幕惊险的融资杂技时，中国的银行家和电影制片人们都瞪大了眼睛。

　　此前，冯小刚执导的另一部巨片《夜宴》与深发展也有过融资合作，但那一次，银行把额度为1亿元的贷款风险转嫁给了担保公司。

　　“文化创意产业和制造业的行业特征是一样的，都有制造、品牌、营销、渠道等环节。只不过，前者的风险点比较特殊。”招商银行公司银行部总经理张健说，“但我们决定在这一领域进行尝试，并纳入中小企业贷款序列。”

　　对电影界来说这是新融资渠道的曙光，而对中国商业银行来说，这是一场既宏大又细节化的整体转型的序幕。在以利润日渐枯竭的加工制造业为主的信贷市场发生嬗变之后，文化创意产业是商业银行、公司银行业务转型的一个实际抓手。

　　伴随着中国产业结构的升级转型，这场金融业的战争刚刚开始。

　　马蔚华的新冒险

　　向《集结号》贷款，事出偶然。

　　2006年中，招商银行的高管层和王中军在一个论坛活动中偶然结识。王的身份是华谊兄弟影业公司总裁。

　　聊天中谈及《集结号》的拍摄计划，并提到了资金筹集事项。

　　此前，国内影视界在资金筹集上一直压力很大，一些名导演及其背后的公司尽管是市场炒作高手，却短于资本运作。即使是商业大片，他们大致的操作思路也只是以预售等形式吸引境外投资者，又或以合作拍摄的方式筹资。即便是夺得过西柏林、威尼斯等国际电影节奖项的名导演张艺谋的影片也是如此。

　　对于一部票房前景看好的影片，这些渠道的融资成本过高。利用相对低成本的银行贷款完成拍摄一直是影视界大腕们所梦想的方式。

　　在欧美国家，电影制作的大鳄们是资本市场的宠儿，有专门公司做影视拍摄的完工担保，影视公司可以直接到银行去贷款；而在香港，也有专门的政府基金提供支持，即使拍摄或销售失败，该基金也可代为承担一定的损失，以此降低银行贷款的风险。

　　“中国有人口红利下的巨大市场和五千年的灿烂文明，完全不需要像制造业那样以低价竞争去赢得国际市场，中国电影行业在得到有效配套政策支持后前景是令人瞩目的。”在招商银行内部讨论项目时，以行长马蔚华为首的高管层达成一致，即鼓励业务部门进行模式创新。

　　随即，招行总行发起了由公司银行部、授信审批部和深圳分行组成的调研团队，决定对文化产业进行一次新的尝试。

　　在市场调研中他们发现，2006年国产电影票房在中国市场上只占到略高于50%的份额，为14.4亿元人民币。而同年美国市场电影票房95亿美元，美国影视出口额285亿美元。与近邻相比，韩国2005年票房收入为中国同期的4倍。这意味着13亿中国人均电影年消费才1元钱，资金力量在影视行业大可一搏。

　　“事实上，文化产业有着类似制造业的流水线生产。如制造、品牌、营销、渠道等环节，它们也完全具备。”张健认为，“创作剧本、拍摄就是制造，名导演、名演员就是品牌，宣传炒作就是营销，各大影院就是渠道。显然，大制作才是影视的国际趋势，但其间没有足够的资金是难以成功的。”

　　无质押下注

　　问题在于，信贷风险的控制难度很大。

　　复杂的文化产业，资金循环的流程大不同于对产业企业贷款。制造业有标准化连续生产的有形产品，而影视作品却是无形的。一个好的剧本能不能拿到拍摄许可证？拍摄能否完工？完工后能否卖个好票房？众多的环节都充满变数。还有，影片完成拍摄后如果通不过电影审查，不能公映，投资者就要血本两亏，像没有等来集结号的9连战士那样战死沙场。

　　对于中资银行来说，这些风险都是全新的。“梳理好风险管理点是能否放贷的关键。”张健说。

　　招行对《集结号》的贷款列出了三个风险点：拍摄许可风险、拍摄完工风险、影片销售风险。招商银行风险管理和审批部门人员阅读了剧本，经过对风险仔细研判后认为，对于饱含兄弟情感和英雄气概的战争片来说，获得拍摄许可证问题不大。华谊公司提供完工风险担保，至于影片销售环节，则需要采取《集结号》全球版权作为质押。

　　但新的问题又产生了??如果招行以全球版权作质押，那就意味着《集结号》不能进行片花预售和公开放映。

　　“经过与律师团队沟通，我们采取了将版权质押权行使到拍摄完工阶段，拍摄完工后，即以全球放映的票房收益权替换版权质押权。而在全球片花的销售上，在法律部门的帮助下我们已追加了一些条款。”招行风险审批部门的人士说。

　　2006年8月，招行与华谊公司签署了5000万元贷款合同，贷款性质为无第三方公司担保。

　　在招行之前，深发展就已经与冯小刚执导的影片《夜宴》进行了以担保公司担保项下的融资合作，为《夜宴》的拍摄提供额度为1亿元的贷款，风险由担保公司承担。与此相比，招行的贷款风险要大的多。

　　既然是无担保授信，招行必须全过程进行资金流控制。

　　为了监管资金用途，招商银行客户经理曹珂成为银行系统全程跟随商业大片拍摄的第一人。曹是招行深圳金丰城支行信贷国际部副主任。

　　“根据授信审批的要求，我到了《集结号》的拍摄地江西婺源、北京、沈阳等地跟踪贷款用途。”曹珂说，“我们开立了资金监管账户，采取了循环报账制，即要求对方每月出预算，并以发票的形式报销。结清了上月的账目后，再发放下月的贷款。”

　　而在此之前，根据招行和华谊公司的协议，华谊公司的自筹资金必须先用完。因此，该笔前期资金有无投入，实际如何使用，也在监管之列。

　　2007年中，《集结号》拍摄完成，被纳入年度贺岁片市场，获得了中移动等合作伙伴的支持。3月份时，华谊已和国内大多数院线签署了合作协议。华谊公司对《集结号》的票房期望值锁定在1.8亿到2亿元人民币。

　　如果这一市场判断得到验证，招行的贷款安全就可以得到保障。

　　事实上，招行和华谊公司的贷款协议签的是两年期。“如果按预定计划将这部战争片投入到‘八一’建军节公映，贷款期限可以短一些。后来，我们采纳了贺岁片的定位，并考虑影视碟片、电视转播等收益，而将合同延长到两年期。”招行信贷管理部门一位负责人介绍说。“现在，华谊每月偿付贷款利息正常。”

　　转型集结号

　　或许，《集结号》可以让招行获得一般中小企业贷款以外的收益，这就像兴业银行公司银行部总经理朱力勇所大力践行的碳金融贷款一样，都可给银行带来意想不到的品牌收益。

　　“说到底，我们是把对《集结号》的贷款作为公司银行转型的一次尝试。华谊公司财务状况良好，受到投资者青睐，市场相对成熟。我们是按中小企业贷款性质和管理模式来发放和进行信贷管理的。”张健表示，不仅如此，招行还在一些影视基地建设和一些其他文化创意产业上有一部分贷款。“如果这次贷款成功，我们的步子会迈得更大。”

　　2007年招行成立了中小企业金融部，作为公司银行部的二级部门，其思路是，中国出口导向型的制造业市场未来将发生变化，持续的高利润空间将受到挑战，长期以来基于制造业贷款业务的银行客户结构也应早作转型。

　　“实际上，即使给一家新建的化工厂进行项目融资，我们也同样不熟悉专业技术，同样存在风险。”张健说，“所以，我们的想法是，以项目制的方式，对以前未涉及的有市场前景的领域尝试性贷款，不断积累各种项目模式下的控制资金流风险的经验。”

　　张健表示，“总体来看，招行公司银行部要以国内需求为主，在品牌消费品、服务业等领域加大探索，这是公司业务转型的方向。比如连锁式酒店、影视文化产业等，都有一定前景。这些以内需为基础的同样具有增长性的行业，必然成为将来公司银行融资业务争夺的市场。”

　　《集结号》融资模式的成败，决定着商业银行对文化产业的资金集结号是否会更快地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