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网12月17日电钱塘江畔,自古以来便是举国闻名的鱼米之乡,坞里村就是位于钱塘江畔的一个原本富庶、美丽的村庄,然而今天,坞里村却被癌症的阴影所笼罩。在这个不到2000人的村庄里,几年间先后有70多人死于癌症,其中最年轻的只有25岁。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以下为凤凰卫视《社会能见度》内容:
2007年12月8日清晨6点,浙江萧山南阳镇坞里村的渔民韦东英夫妇,像往常一样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比起10年以前,韦东英夫妇每天打到的鱼少得可怜,有时辛苦一天的收获可能只有一条,她告诉我们,这是因为钱塘江水被污染了。污染的江水不仅坏了他们的生计,还给他们生活的村庄带来了高发的癌症。
2007年4月19日,韦东英用日记记下了村里一位得癌症的26岁年轻人的症状。
记者:那这些年患上癌症的村民有多少呢?
韦:大概是,已经死掉的,以前加上他们统计的50多个,后来04年死掉的和05年死掉的,06年、07,大概是70多个吧,现在。
记者:都是什么样的癌?
韦:食道癌,肝癌,胃癌,肺癌,乳腺癌,胰腺癌,血癌,都有。
记者:年龄呢?
韦:年龄,有20几岁的,30几岁的,四五十岁的,60多岁,70多岁的,年龄大小不一样。
记者:最小的呢?
韦:最小的就是那个04年死掉的那个海峰。
记者:他多大?
韦:25岁那年。
2007年12月7日,我们的记者来到坞里村,在韦东英的带领下,寻访了几户癌症人家。然而,他们似乎并是很愿意面对镜头,最终一位叫丁森严的小伙子接待了我们,2002年,他正值壮年的父亲死于肺癌。
记者:他发病的那种病症是大概什么样的状况?
男:老是咳嗽,饭反正也吃不下,吃稀饭,米饭他根本吃不下。医生也问了,他说我们这里反正很多人,都是这种,有好几家发生这种病,就是癌。
记者:村子里面突然一下有这么多人患了癌症,大家怎么说呢?
韦:这样下去怎么办,就特别就是天热的那几个月里面,就一下子死掉了六七个人,他们说吓死人了,死了这么多,慌都慌死了,都有恐慌的感觉。
在癌症村 村民要关着窗门才能睡觉 韦东英,今年39岁,1991年由江西嫁到浙江萧山南阳镇的坞里村,她告诉我们,那个年代的坞里既没有今天如此恶劣的污染,也没有高发的癌症。
韦:刚来的时候,我还可以到钱塘江里面去游泳,内河里面,我们还可以去摸那个螺丝。
这里就是村民们所说的,给坞里带来严重污染化工园,1992年,伴随着它的破土动工,坞里人的生活环境开始迅速变坏。村里的空气中开始常年飘着刺鼻的怪味。
村民:是旁边那个热镀锌厂,真的没办法。热天还可以,热天因为是东风,一到下半年,风就往里吹了,这里真的没办法过。如果睡觉都是窗门关着睡。
记者:就是那一家厂的问题吗?
村民:就是这个厂,就是这个的气味。
韦:我们经常不敢开门窗过日子。像今年夏天的时候,环保局的人给我打电话,他说,环境已经好了一点,我说好什么,我们晚上过不了,没办法过,气味臭死了,现在天这么热,你们又停电,我们真的是没有办法过了,你总要弄一条路给我们走,他怎么说,我们以后会想办法弄好,加强,加大力度,保证你们那里不停电,我说我们好端端的空气,我们不能呼吸了,我们要在家里面开电风扇,开空调过日子,那这个电费,你环保局付呀?
除此外,从1997年前后,村里日常生活,世代依靠的井水也不能饮用了,村民们只得靠付费的自来水过活。
村民:这个井以前很好很好的,水很清的,现在糟蹋了。
记者:以前清是怎么清啊?
村民:下面一颗米都看见了。
灌溉用的水却只能还是污水,坞里村的村民们不得不用这样的污水来灌溉、浇田,不得不常年食用被污染的粮食、果蔬。
记者:对你们当地种的庄稼,会有影响吗?
韦:有,怎么会没有影响,他们放出来那个水,水稻都给他们有毒的污水放出来,水稻都焦了。
韦:像我们种的那个菜,还没有,刚刚种下去,前两天看得很好的,一下子就黄掉了,像我种的那个金橘,别人家种的金橘,前两天还好端端的,过了两三天,一下子就全部掉光了
记者:现在当地的土质,还能够种庄稼、种粮食、种菜吗?
韦:现在地不多了,就是屋里稍微有一点。
污水排入钱塘江,辽阔江面也跟着污浊起来。对此,打鱼为生的韦东英夫妇,体会更深,自2000年以来,他们每天打到的鱼不仅越来越少,而且还浸着扑鼻的怪味。
记者:钱塘江里面的鱼有没有变化?
韦:钱塘江里面,鱼也少了,鱼少了不算,要捕到一点鱼还卖不出去,有那个味。
在这样的环境下,坞里这个曾经秀美的江南鱼米之乡变了颜色,2002年征兵,全村居然没有一个青年体检合格,癌症病人也在这个时候多了起来。此时,村民们才开始赫然警醒,他们开始改变家乡的努力。
污染使村妇变成了“环保卫士” 饱尝污染之苦的村民们开始寻找环境变坏的原因,不远处化工园里源源不断排出的废水在此时引起了他们的警觉。
村民:以前我们到外面小时候去玩,沟里很多鱼,现在这个沟里已经都是农药了,都是绿绿的、水黑黑的这种,哪还有这种东西,我小时候老是抓鱼玩,现在到钱塘江里去看一下,这个水也不是很清,它就是有点黄,跟药水一样。
记者:你一直都说污水达标排放是根本没有达标的,但是证据是什么呢?
韦:因为我们看见有颜色的。
记者:你取出的有颜色的样水,去送过检验吗?
韦:我们乡镇,南洋镇,拿我们坞里村村民的血样和水样去检测,检测出来的结果没有公布给我们,后来跟他一起去的那人说,这个结果不能公布,要公布出来,天下就要大乱了。
2003年,一家镀锌厂又建起来了,位置就在距韦东英家不到10米的地方,这一次她和村民们终于忍无可忍。
韦:开始是骗我们,说五金厂,后来就变镀锌,五金厂大不了就是一点噪声,时间长了,可以不要紧,那这个,它有毒气,像这样的厂要离民房最起码要五公里,三到五公里才可以造,那你离我们民房不到10米,那肯定是对我们没有好处的。
韦东英联合村民们去向化工厂谈判,虽然谈判没有任何结果,但她却一发不可收拾,从此变成了村里的环保卫士。4年环保路,只有初中文化的她还写下了几本厚厚的环保日记。
记者:日记是什么时候开始写的?
韦:03年的年底,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晚上,那天开始写的。
韦东英从此养成了写环保日记的习惯,日记中记录着她作为一个环保志愿者的孤单和委屈。
为了保留排污证据,韦东英还学会了拍照。4年来,她积累的证据照已有5斤多重。
作为自封的"环境监督员",韦东英经常会拉着丈夫一起去检查排污。因为担心环保局的人赶到时偷排已经停止,而没有证据处罚,韦东英就用旧矿泉水瓶子接下污水,作为"样品"。
记者:污水从来没送到质检部门做检测?
韦:没有,谁来给我们测,他们说我们取这个污水,没有人给我们作证,用不着,不能测。我也没有去测。我叫环保局测,环保局说,我取来的污水不能测,用不着。
记者:但是环保局的官员,也曾经在媒体上澄清过,说现在所有的化工厂,都已经达标了,认为你说的话是没有道理的。
韦:所有达标的,那前几天,我们跟那个中央电视台的人,还拍到,他们污水,内河里面放的,全部是泡沫。
对于韦东英的不满,萧山环保局也表示了苦衷。环保局现有三支督察中队,通常,在接到企业偷排污水的举报后,会在2小时内赶到现场。但是督察队很忙,平均每天都要跑3?4个地方,如果接到举报时正在另一个执法现场,那么2小时内就无法赶到。环保局的无奈和韦东英的抱怨便构成了中国水污染治理困难的最好实例。
自举报污染以来,仅各环保部门回复的信件,韦东英就积攒了满满一大包,但是她想要的结果却迟迟不来。
韦:后来我们那里的村民这样跟我说,你一个人写没有用的,要你去写联名信,然后大家签字,才有用。后来就叫大家签字,按红手印,就写那个联名信,写到6月份的时候,那个时候开始弄,把照片拍好,我也做了个记录,后来那个记录跟那个照片,04年9月份的时候,寄给国家环保总局,给潘岳局长。
后来到10月底,11月初的时候,《人民日报》的一个记者,拿潘岳局长的批阅,到村子里去了解污染情况,去调查。
记者:写日记,举报污染这么多年,你认为有结果,有效果吗?
韦:没有结果,有什么效果,我们弄这么多年了,结果也没有,媒体倒是来了一拨一拨,老百姓们都心灰意冷了,都没有人愿意再去做这件事了。
记者:媒体的采访有帮助吗?
韦:媒体的采访,采访一次,登一次报,他们反正就做一次行动,就是这样了。
记者:但是也很难说你的举报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因为毕竟肖山市环保局当时在2004年底之后,也曾经大张旗鼓地说要对南洋的工业园进行整顿。
韦:整顿,他们说今年要关闭,时间也到了,他们关了哪一家厂?
记者:今天我们去现场,看这些排污口,还会看到这样的情形吗?
韦:晚上去,可以看得见,白天没有。
韦东英所指的是,2004年末南阳化工园被限期搬迁的事件,当时,化工园作为"杭州环境污染重点监管区",被限期在2007年底全部搬走。然而一直等了2年多,她却并没能看到化工园的消失。这个结果让韦东英感到气愤,她决定再次向国家环保总局举报。不过这一次的她显得有些孤单从前和她一起写联名信的村民们,现在却几乎没人再拥护她了。
不仅如此,一些非议也开始在乡间传播,有人说,韦东英举报是为了自家的鱼塘,还有人说她拿了黑钱。
记者:很多人还是对你这样做的一些想法产生了质疑,认为说你做这些事情,完全是一种图私利,像你老公打不到鱼了,你们家的噪音太重了?
韦:我一开始,我就说,我做这件事,为我自己的子孙后代,有这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我子孙后代生存环境没有了,那我肯定为我自己,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心胸,为你们,我人这么小,我怎么能帮你们?
非议之外,危险也渐渐袭来。有人恐吓韦东英:要小心自己的性命。
(责任编辑:田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