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权基金焦点：欧美总是担忧我们控制经济

　　对于大多数中国人而言，除了传说中的“繁华迪拜”之外，中东印象可能就是蒙着面纱的当地妇女了。因此，当记者从卡塔尔首都多哈归来之际，大家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是否曾经蒙了面纱？

　　WTO的谈判让多哈这个小城成为全球闻名的地方。

而多哈显然也是一个国际化的城市，除了间或映入眼帘的分别身着白色和黑色长衫的当地男子和妇女（确实蒙着面纱）之外，在这个城市工作和生活的外国人非常多，多元化的服装代表了这个城市的多元化特点。

　　中国加入WTO的谈判，以及中国最终加入WTO的那一刻，一张面孔被很多中国人所熟悉，尤其是在2001年。2001年12月10日晚，北京时间23点37 分，世界贸易组织第四次部长级会议通过了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法律文件，是次大会的主席，卡塔尔财政、经济和贸易大臣凯马尔（Youssef Hussain Kamal）一锤定音，宣布通过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决定。由于电视直播的缘故，很多中国人记住了凯马尔这张颇为亲切的面容。

　　几年以后，当记者当面采访这位卡塔尔财政、经济和贸易大臣时，除了一样睿智略带诙谐的风格外，这位财长看来也“与时俱进”，不仅阐释了卡塔尔的转型和经济改革，更是针对目前全球高度关注的主权投资基金发表了见解。

　　卡塔尔是一个非常独特的经济体。虽然它是一个人口不到百万、国土面积不过一万平方公里的国家，但却是全球正在崛起的能源大国，其已探明天然气储量居世界第三，石油储量居世界第13位。凯马尔显然对此颇为自豪。他透露，预计到2012年，卡塔尔的液化天然气年产量将达到7700万吨，居全球之首；同时石化、钢铁、铝业等产能都会翻番。

　　说起中东，人们习惯提起阿联酋的迪拜。对此，卡塔尔领导人和金融监管当局认为，卡塔尔选择了更为“高端”的模式。客观而言，卡塔尔金融中心（QFC:Qatar Financial Center）确实是一个精巧而有远见的尝试。QFC根据2005年一项特别法案设立，2006年正式开始运营。QFC下设管理局和监管机构（两个部门由曾经是全球著名金融机构和监管当局的资深人士组成，中国银监会首席顾问沈联涛也是其中一员）。其重要职能是对希望进驻中心或在中心内成立实体的个人、商业机构及其他企业组织进行审批并颁发牌照。所有获得牌照的金融机构，都可以在卡塔尔境内自由经营而不受任何限制。

　　就金融监管而言，卡塔尔金融中心非常独特。在中心内部，银行、保险等几方面的监管是合为一体的，这就是近年来全球金融监管界讨论最多的单一监管（Single Regulator）。卡塔尔金融中心的尝试是如此成功，以至于2008年年初，QFC监管局和央行等专业监管机构将合并成一个独立监管机构，全权负责卡塔尔境内金融市场的监管。这对中国不无借鉴。

　　当记者好奇地询问卡塔尔的高层监管人士和金融机构的高层管理者，这个举措是否早了一些？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正是时候。

　　对于金融中心，凯马尔显得踌躇满志。他说，中心内部的监管和行政管理都要达到国际标准，从而吸引国际一流的金融机构。

　　1 经济全局

　　因为存在经济单一化的问题，所以我们决定重组经济结构，实行经济改革。卡特尔油气储备比较丰富，这方面的收入比较高。改革方向就是削减在这方面的预算，将节省出来的一部分资金投资于一些新的发展方向

　　记者：作为一个快速增长的经济体，卡塔尔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不过，伴随着高增长，卡塔尔也面临高通胀的困扰。通胀的根源来自哪些方面？

　　凯马尔（Youssef Hussain Kamal）：卡塔尔的GDP目前已经达到600亿美元，2007年GDP的增长也达到了25%的水平。不过，通货膨胀率也很高，因为经济增长非常强势，目前通货膨胀率大约在28%的水平。通货膨胀有三个原因，第一是房地产方面需求量大于供应，目前对写字楼、办公楼、住宅的需求非常旺盛，遗憾的是我们市场上供给不足，所以我们现在租金、房价是5年前的3倍。在CPI指数中，房价部分占到了20%左右，加上房租比以前贵3倍，你可以想象这对通货膨胀率的影响有多大。第二个原因是美元的疲软。卡塔尔货币是盯住美元的，这项汇率制度始于1974年。我们的汇率在1981年有所调整，过去26年以来我们都是固定汇率，所以美元的疲软对卡塔尔的通货膨胀率产生了影响。第三是因为国际市场的原材料以及食品价格的上升导致了通货膨胀，我想国际市场原材料及食品价格上升跟中国有一定的关系。

　　记者：卡塔尔现在试图开创一条多元化转型的道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战略？能不能介绍一下多元化转型的主要内容是什么？

　　凯马尔：因为存在经济单一化的问题，所以我们决定重组经济结构，实行经济改革。卡特尔油气储备比较丰富，所以这方面的收入比较高。改革方向就是削减我们在这方面的预算，将节省出来的一部分资金投资于一些新的发展方向。我想大家都知道，经济改革并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对于普通人民而言也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因为，改革就意味着要重新调整我们的预算，因此也可能会减少就业。

　　我们过去主要依赖油气，改革的方向是转向经济的多元化，这意味着我们要减少对油气部分收入的依赖度。卡塔尔对油气的依赖程度曾经一度高达85%，不过现在已经成功地降低了该依赖度，目前大概减少到了62%~65%的水平，也就是说剩下38%~35%是来自其他行业。

　　多元化的意思是，将油气行业的收入再投资于其他经济领域的发展。教育是卡塔尔政府非常重视的重点领域。例如开发教育城的项目，大家可能有所了解，这个教育城聚集了来自全球各地国际知名的大学，这些大学在我们这里设立了他们的校区。校区证书的颁发和学位、课程的设置和美国是完全一样的。教育可以帮助我们的国民做好准备，从过去主要依赖于油气行业，到现在主要依赖于知识、教育的发展。这是我们多元化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

　　记者：多元化的目标是什么？

　　凯马尔：卡塔尔政府的目标是，到2015年油气部门在政府预算中所占的比重降低到20%左右，目前我们政府预算中油气的贡献比例是80%。我们的目标是到2015年减少到20%，到2020年减少到0。当然我们不可能忽略油气方面的贡献，毕竟卡塔尔每天要生产110万桶的石油。

　　如何才能来实现这个目标呢？我们希望将目前油气领域的大部分收入用于投资，投资所得的回报，其中部分用于支持政府的预算。这样即使未来没有油气方面的贡献，政府还可以继续正常的运转和支持国家经济的正常发展。另外，我们会继续在教育领域投资，在未来我们GDP的增长更大程度上将与知识经济挂钩，而不是依赖于油气的发展。

　　记者：经济的多元化需要大量投资作为支撑，卡塔尔政府的计划是怎样的？

　　凯马尔：卡塔尔目前天然气的年产量是3100万吨，我们预期到2012年将达到7700万吨的产量。到2012年，卡塔尔的石化和钢化的产能也将翻一番。此外，我们在未来的5~6年中，可望成为全球最大的铝生产国之一，在化肥方面也要实现更大的产能扩张。所有这些目标的实现都意味着更多的投资，在未来6年，政府将投资1450亿美元来发展我们的国家。在这些投资中，部分是建设工厂的投资，另外政府在未来也将拨款近600亿美元来建设基础设施，包括机场、港口、道路、污水处理系统、水电公用设施等，另外还要建设教育设施和医疗设施。我们希望在这个过程中吸引更多的投资者。

　　最近我们刚刚宣布成立一个经济开发区。这个经济开发区在未来5年中将进一步扩张，总占地面积将达到82平方公里。该开发区主要针对中小型企业，它们主要使用的原材料就是油气。现在卡塔尔上百种的产品的原料都是油气，例如石化、化肥，包括我身上穿的衣服的原材料也是石化的。

　　我们已经做好了整个发展的设计和规划，希望未来更多的公司能够进驻到经济开发区。这些公司的进驻意味着它们需要相应的金融服务、律师事务所、会计师事务所的服务，当然也需要学校和医院。所有这些都将推进经济的多元化。

　　2 金融中心

　　在未来6到7年，将逐步实现我们的改革目标，卡塔尔金融中心是卡塔尔对经济进行重组、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其中也包括拓展我们的金融市场，包括发展股票市场和证券化的市场

　　记者：卡塔尔金融中心在监管模式上非常独特，中心内部打通了银行、保险等分业监管的边界，实现了统一监管。我们也听说经过金融中心的实践，2008年卡塔尔决定推广金融中心的监管经验，在全国范围内建立Single Regulator模式。金融中心对卡塔尔的意义在哪里？

　　凯马尔：我们希望提升卡塔尔金融行业的水准，使其能够达到国际标准。要实现这个目标，我们觉得最好的途径就是创建卡塔尔金融中心，中心内部的监管和行政管理都能够达到国际标准，从而吸引国际一流的金融机构。一方面，进驻中心的国际金融机构可以充分利用这个地区所能够提供的资源，通过帮助我们进行资金管理和从事其他金融服务而从中受益；另一方面，对于卡塔尔来讲，我们也希望吸引那些了解这个国家和这个市场，并且有能力为我们的经济发展作出贡献的金融企业。在未来的6到7年中，我们将逐步实现改革目标，卡塔尔金融中心是卡塔尔对经济进行重组、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其中也包括拓展我们的金融市场，包括发展股票市场和证券化的市场。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多哈证券交易所。目前其规模并不是很大，市值在900亿美元左右，上市公司数目是38家。刚刚签署了另外2家新公司上市的文件，预计在之后就有40家了。我们的目标是，希望多哈证券交易所有200多家的上市公司，并且能够达到国际水准。例如刚刚讲到的经济开发区吸引更多公司之后，可能一开始这些公司属于国际大公司的子公司，它们在成功发展之后可以剥离成为新的公司，并在多哈证券交易所上市。这样，不仅可以吸引到本地的企业和区域性的企业，还可以吸引到很多国际性的企业，希望未来有很多的中国企业来多哈上市。

　　记者：在美元持续走弱的背景下，外界普遍讨论卡塔尔是否会放弃盯住美元汇率政策，毕竟在你看来，这是卡塔尔通货膨胀的根源之一？

　　凯马尔：我们还是会继续实行盯住美元的政策。

　　3 中卡关系

　　我们非常关注中国的发展，我们也希望参与中国的发展，比如我们和中国的商业银行商讨共同投资

　　记者：我们之前和中国驻卡塔尔大使进行了交流，大使对中卡关系的重要性作了很多陈述，你如何看待中卡关系？

　　凯马尔：中国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中国经济在未来发展会非常迅速，我相信，在未来10年之后，中国会成为一个全球最重要的经济体之一。

　　一直有人问我关于石油价格、油气价格以及未来发展的机会等，我总是这么回答，看看印度和中国的市场，现在中国和印度总人口加起来大概是24亿人，就是全球人口的三分之一多。中国、印度GDP年均增长率都在10%左右，至少多年来都保持着这样的水平。我相信这样的高速发展还会持续下去，到2015年中国中产阶层的人数将占到总人数的10%。中国石油消耗会相应地持续增长，比如当前中国人均能耗和美国人均能耗的比例就是1：15，可见未来的需求之大。

　　我们非常关注中国的发展，我们也希望参与中国的发展，比如我们和中国的商业银行商讨共同投资。事实上，我们已经投资了一些商业银行，例如中国工商银行上市的时候我们就购买了一部分股票。另外，我们也在寻求和中国的主要金融机构合作，来共同投资一些行业和金融机构。我们认为，中国和印度是未来市场发展的潜力所在。

　　4 主权基金

　　为什么碰到主权基金就有这么多的问题呢？我想，原因很简单，主权投资基金考虑的是整个国家的发展和宏观的问题，而不是关注微观在投资的时候，一方面会纯粹从财务角度来看投资回报率，另外一方面也会看这个投资对国家的社会和经济等方面的影响

　　记者：近来关于主权基金的问题成为全球焦点话题。卡塔尔投资局与迪拜证交所联手掌控了伦交所近50%的股份；尽管最终放弃了计划，卡塔尔投资局下辖的Delta Two基金收购英国第三大连锁运营商森宝利（J.Sainsbury）也引起了全球的关注。人们非常关心卡塔尔投资局的投资理念，你能否对此作个回应？

　　凯马尔：目前主权投资基金已经成为热点话题，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会议上也讨论到这个问题，我们也会签署一些相关的协议和框架等。

　　关于主权基金投资，很坦诚地说，目前的焦点首先是，美国和欧洲总是怀疑我们投资的透明度和领域以及投资的目的，他们在担忧我们是否要控制经济。关于透明度问题，其实我们非常透明。

　　其次，人们还总是问到主权基金的所有权和管理等问题。我很奇怪，人们为什么要就主权基金提出这些所有权问题和管理的问题。

　　事实上，我们的主权基金规模比市场上一些基金的资产规模要小很多。没有人去质疑这些基金的投资目的、所有权和管理等。为什么碰到主权基金就有这么多的问题呢？我想，原因很简单，主权投资基金考虑的是整个国家的发展和宏观的问题，而不是关注微观。例如，到中国市场去投资，收购中国一些金融企业的股权，我们有几个方面的考虑：第一，中国的市场是未来发展的方向和热点；其次，中国目前已经开发的城市只占总城市规模的少数，未来城市化的潜力非常庞大，城市化是中国不可避免的道路，这也为我们创造了巨大的商机。

　　当然卡塔尔和中国的发展目标不一样，中国希望“走出去”开拓产品的市场。我们希望通过海外的投资来带动国内投资市场环境的进一步增强。例如，我们去收购英格兰的金融机构，人们可能会疑惑我们在投资当中获得多少回报，如果说红利是3%，人们可能认为有些低了，但事实上，我们考虑这样一个收购，是希望得到通过这笔投资给我们带来的知识和技术，以及能够带回到卡塔尔市场的一部分技能。

　　因此，在投资的时候，一方面会纯粹从财务角度来看投资回报率，另外一方面也会看这个投资对国家的社会和经济等方面的影响。还是以教育投资为例，仅仅从回报率来讲，教育似乎不值得投资，因为回报率可能只有2%，这些钱放在银行，利息就能够达到7%~8%。但是，通过对教育的投资，我们可以吸引全球最著名的大学来卡塔尔，从而培养知识型经济的发展。所以这是一个判断的问题，欧洲人可能认为我们去他们那里投资、收购是为了控制他们的金融机构、控制他们的经济。其实我们的目标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可能也会质疑我们在收购一个公司时，为什么支付的价格比其他公司高50%，对于通过投资获得什么，我想大家的判断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