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益明显的资源环境瓶颈面前,东部产业转型、转移的步伐加快。记者近日走访江苏、浙江、甘肃等地发现,一些在东部无法继续生存的污染企业转移到了环境门槛较低的中西部地区。东资西进成了“东污西进”,环保成了部分地区招商引资中营造的“洼地”。
工人们在拆除搭建在太湖中的无锡太湖马山水上餐厅建筑群。本报资料照片
资源环境压力迫使东部产业转移加速
温州第一民企正泰电器看中了温州城区边上一块118亩的土地,但到完成报批、拿到土地,已经是整整3年之后。这是东部“寸土寸金”的真实写照。
土地已经成为制约江浙地区进一步发展的最大瓶颈,“不愁项目愁地根”的现象普遍存在。
除了土地,水电供给的矛盾也十分突出。正泰电器股份有限公司副总裁林可夫说,电器行业世界级的测试中心荷兰凯玛与正泰合资成立指标测试中心,这意味着正泰能轻松拿到欧盟市场通行证,但当地无法保证足够的电力进行大电力测试。
而园区用水也非常紧张,夏天经常停三天供一天,有时候员工一个星期也不能洗一次澡。园区有两条供水管道,除了所在的乐清市,还从永嘉县引水。
另一方面,东部的环境承载力也趋于饱和。江苏省溧阳市绸缪精细化工集中区面积2.15平方公里,2003年开始运行,现有25家企业,其中外商独资企业5家。村民陈小保在附近种着5亩地,他认为化工厂污染严重影响了庄稼收成。他说:“在化工厂打工的大都来自安徽、湖北、四川等地,本地人宁肯去外地打工都不愿意在家门口上班,怕中毒。”
在经历了太湖蓝藻事件之后,无锡市痛定思痛,提出宁可发展慢一点,也要把太湖治理好。全市计划在2007年和2008年两年内关闭772家小化工,136家“五小”企业中计划关停54家,“三高两低”企业中112家以整治为主,21家将被关停。仅宜兴市周铁镇,2007年就关停了100家小化工企业。
周铁镇鑫宇尼龙化工有限公司的老板宋新民告诉记者,其实好多企业在前几年就预见到,在太湖边搞化工厂做不长,部分企业已经陆续向苏北、安徽等地转移。
浙江温州管理科学院院长周德文长期跟踪研究温州模式,他说,温州的土地价格已经涨到每亩150万至200万元,原材料都要从外地运进来,每年大约有2000家企业迁移到外地,如福建的福鼎县、浙江的台州、金华等地,温州一度繁华的制革业,已有100多家企业整体迁移到山东滨州。
招商引资莫成“招商引污” 然而记者走访发现,中西部地区在积极承接东部产业转移时,对自身环境容量认识不清,对污染后果认识不足,部分地区甚至有意识地以“环保洼地”作为招商引资的卖点,产业转移可能变成污染转移。
据无锡市经贸委副主任龚聘介绍,截止2007年10月底,无锡市已关停582家化工企业,31家“五小”和“三高”企业。其中228家属于违法违规企业被依法强制关闭,其余的是工艺落后、污染大、安全保障差的企业。
但这些被关停企业却意外成了外地招商引资的“香饽饽”。来自东北、四川、江西等地的招商团队,日夜驻扎在太湖边,招揽被关停企业。一些乡镇和工业园区甚至给出“零地价”“巨大的环保空间”的承诺。尽管无锡市提出不主张、不介绍关停企业外迁,不允许向外来招商者提供被关停企业名单,防止污染搬家,但记者采访发现,对于这些企业的去向,当地政府很难干预。
由于污染严重以及安全事故频发,溧阳市绸缪精细化工集中区内多家企业将被关停。其所在的别桥镇党委书记蔡金龙向记者透露,江西某县一位副县长开车来了3次,希望几家即将搬迁的日韩企业能过去投资。
浙江温州市下辖的平阳县近年来下决心关停污染严重的皮革企业。2004年全县皮革企业从1290家减少到165家。2006年165家皮革企业再次重新组合成39家,生产皮革的核心设备3300个转鼓最终减少到了469个。据平阳县副县长陈景宝说,这些被关停的小皮革厂,有的转行,有的转移到邻近的省区去发展。
温州龙湾区的皮革制造业是从台湾转移过来的,当初被福建厦门市拒绝后落根在这里。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追求快速发展的温州也曾在产业选择上饥不择食,环评未评,污染未治,给现在的治理造成了极大压力。这些年皮革制造业在向中西部转移,比如在重庆打造“西部鞋都”,有几十、上百家企业迁过去了。
先污后治是“少慢差费” 太湖蓝藻事件之后,江苏全面提高了化学工业主要水污染物排放标准,门槛大大高于国家标准,部分名录的产品将不能再生产,这将催生相当部分化工企业搬迁。
在紧邻太湖的宜兴市周铁镇,一位企业负责人告诉记者,各地在环保方面所面临的压力不同,地方政府对环保的重视程度不同,各地的环境容量也不同,这些因素都使得各地的环保门槛差别很大。“至少各地都要守住企业排污的"国家标准"这一底线,才能解决目前的困境。”
温州市原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马津龙认为,温州能接受的产业在发达国家可能是禁止搞的,而温州现在想推出去的产业,中西部地区却是乐于接受的。环境容量在东、中、西部地区因发展阶段不同,产业聚集程度不同而有较大的差异性。
记者在甘肃省河西走廊采访发现,这里的城市都建设了产业园区,其中又有相当部分以化工类产业为主要发展方向。这些园区都完成了巨大的前期投入和基础设施建设,极度渴望项目入驻,处于嗷嗷待哺状态。
甘肃省金昌市环保局局长石春山介绍,当地的环保政策虽然是全国统一的,但实际执行的准入门槛不同,这也是过去西部招商引资引来污染和落后产业的原因所在。白银市高技术产业园管委会办公室副主任闫新平说,目前园区已入驻建设项目甘肃省55个,已建成的23个项目中有7个是化工类项目,而且化工产业规划是园区未来招商引资的重点,也是规划做得最细致的。据介绍,白银高技术园区设立5年多来也拒绝了10多个高耗能、高污染项目,但是闫新平认为,西部地区引进项目要从一开始的饥不择食到有选择、有重点地招商,需要一个过程。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类似这种观点在西部地区干部中具有普遍性。一些西部地区的干部甚至认为,东部地区环境容量已经承载不了,但西部地区有广阔的戈壁沙漠可以用来排污。他们对承接产业转移带来的污染包袱仍存在一种盲目乐观的想法。
金昌市2007年关停了全市所有的12家造纸厂,以及14家土法石灰窑和5条不符合国家产业政策的铁合金生产线。金昌市经济委员会主任魏育麟说:“很多企业前几年招商引资的时候都是拍胸脯承诺,但到现在都没有做环评,企业在环境治理上也交了很多学费,最终只能关闭。这是非常现实的教训,短期看降低环保门槛体现了办事效率、高效服务,回头看是少慢差费,不是多快好省。产业转移必须符合国家政策,不合理地降低门槛,到了一定阶段就走不下去。国家和老百姓都不答应。”
南京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刘志彪认为,现在东部拿钱治污实际上是在为以前的错误行为买单。在新一轮的产业转换升级和产业转移阶段,国家要从政策和体制设计上预防其中可能会发生的环保风险,其中的关键是干部政绩考核中要纳入当地人民的评价。
(责任编辑: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