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茵委员不必退缩

　　　在今年的两会上，张茵委员的三份提案成了会内会外的一个热点。针对张茵提案，同为本届全国政协委员的石定果教授批评说，张茵本人是企业家和富人，因此她的提案只代表她所处的利益集团，“既然站在这个平台上，你的话语就不应该只代表自己的利益集团”。

会上的交锋在会外引起了火药味更呛人的交锋，新华社记者在评述这场交锋时搬出了《人民日报》今年2月22日的评论地方两会的文章，这篇文章说“解放思想先要解放表达”，认为这样的交锋是我国民主政治进步的体现。

　　在我看来，这场不算太大的交锋的核心问题是所谓的“代表谁”的问题，石委员说得已经很清楚了。“这个平台”自然是指他们所在的平台是“全国性”的，因此委员们应该代表全国人民的利益，而不是“自己利益集团的利益”。这话错了吗？没有，因为相对于我国庞大的人口基数，每个全国政协委员平均代表近50万人，你不珍惜自己的代表权行吗？因此，舆论关注这些委员如何履行自己的代表职责，就是正常的，委员们要听得进、经得住舆论的评头品足。

　　我赞同对政协委员的言论要问一问“代表了谁”，这是我与石委员一致的地方。但是，我不同意的是，为这个问题规定一个标准答案，似乎这个平台上所有的代表都只能表达全国性声音，而不能代表与自己相关的利益集团。

　　最近几年，追问“为谁代言”，成了一个很能显示道德优越感的问题，比如“经济学家为谁代言”之类的质问就很为媒体热衷。只要答案是为富人代言，这个人就立即被打上了道德上恶劣的“红字”。

　　那么为谁代言是对的呢？答案是为老百姓代言。如果只是停留于此，我也是同意这个说法的。但是，我们尚需要再问一下，谁是老百姓？或者谁不是老百姓？如果认为老百姓是一个界限分明的群体，那么，谁不是老百姓呢？官员？企业家？知识精英？比如，目前的全国政协中就有很多新阶层的代表，这个阶层人数大约有7500万，在中国7．6亿就业人口中，新阶层中的企业家们吸纳了就业量的90%以上。他们是不是老百姓呢？按照这个思路推论下去，出现的是老百姓与非老百姓的对立。在这种对立的气氛中，如果为老百姓代言是唯一正确的，便意味着官员、企业家和知识精英等等不应当被代言，发展到极端，甚至要剥夺掉这些人说话的权利。这就不正常了。

　　我国历史上有过这方面的教训。刘少奇是不是老百姓？无论按照什么标准，他恐怕都不是老百姓。但是，当那些自以为代表老百姓的人让刘少奇跪下来进行体罚、剥夺他说话的权利的时候，这些自认为代表着老百姓的人，在这个时候不是更像特权者吗？因为只有特权者才可以剥夺别人的尊严和基本权利，甚至宪法权利。除了特权者谁能做到这一点呢？在这个时候，刘少奇不是成了任人欺侮的老百姓了吗？甚至连老百姓也不如吗？

　　我们应当从历史中汲取教训。教训是什么呢？就是不能把老百姓抽象化、固定化，变成真理和正义的同义词。现实中，老百姓的组成是处于变动中的，其利益也有长期短期之区别。今天你是老百姓，明天或许就不是了。如果在你是老百姓时决定剥夺非老百姓的基本权利，那么，当你成为企业家或其他精英时，你就不再享有基本权利了。这不是一个正常的、文明的社会。当老百姓与真理等同起来时，出现的是民粹主义的泛滥。在现代政治中，代表权处在核心的位置。而这个概念是建立在一个国家的人民是区分为不同阶层、不同集团之上的。不同阶层、不同集团的人都应当有代言者。他们之间没有道德上的高下之分。

　　中共十六大以来，建设政治文明成为执政党的一个重要目标，经过修宪又成了国家目标。政治文明最核心的东西是什么？是人的基本权利，是人的基本权利的平等。也就是说，在这一底线上，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大家都有表达自己、维护自己利益的权利。依据这个底线，不存在表达权、代言权上的区别对待。不能认为一个人只为自己所属的集团代言，或者没有为谁代言，就认为这个人存在着道德上的罪恶。

　　因此，“为谁代言”这一问题的答案，应当是开放的、多维的，也就是说，为谁代言都可以。在这里，真正应当关心的，不是为谁代言，而是各个阶层都应当有代言者。同时，代言者之间的权利应当是均衡的。目前存在的失衡，应当通过不断改革予以消除。

　　具体到张茵，我认为，她为谁代言是一个次要的问题，因为我不相信，我们的立法机关会只是因为这个提案对张茵个人有好处而修改。如果最后确实修改了法律，一定是因为她提出的问题有代表性。所以，我们不要怕她塞进了自己的私货。担心张茵塞进私货因此扭曲利益格局，一方面是对我国的法律体制信心不足，另一方面是对以代表权为特征和基础的现代政治缺乏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