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0点拉锯战：博弈才刚开始（图）

   在以“政策市”闻名的中国股市，投资者在不断地 “拿捏着”监管者的心态：4000点不救，3500点不救，3000点难道还不救吗？而监管者或许同样在考量：4000点不能救，3500点不必救，3000点还能不救吗？

　　股市从6000余点的高位滚落下来后，一场博弈或许才真正开始。

　　2990.79点。

　　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4月22日下午1时49分，沪指在低开低走、一路下挫超过4%后，终于击破3000点，从去年10月攀上的山顶??6124点??滚落到了山腰。

　　大多数的投资者还来不及为这个13个月来的新低哀叹，盘面就如有神助地发生了变化：先前大幅下挫几乎逼近跌停的诸多个股迅速地收窄跌幅，徘徊在红绿之间的个股翻绿变红，而那些勉强保持住红色的股票则迅速拉升了。

　　金融股是反攻的急先锋。北京银行、建设银行、工商银行全线反弹，北京银行飞扬直上一举涨停，南京银行则在持续大买单的介入下一度涨至9.64%。到收盘时分，大盘上涨1%，重上3100点。

　　“今天尾市的时候，市场出现了很大的托市力量，”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基金公司交易员说，“据我所知，一些券商收到了‘窗口指导’电话。”在他看来，市场正在筑底，而同业的心态受不同因素的影响也在发生改变。

　　这真是一个微妙的时刻。在证监会于4月20日出台了限售股转让的新举措后，尽管市场持续两个交易日表现得未如人意，但预期救市将继续的情绪却似乎前所未有地高涨起来了。

　　广州股民小姜在4月22日这天收市的时候感到分外高兴：“我赌证监会肯定会继续救市，我今天补了地产股，尾盘涨了。”小姜涉足股市不足一年，在最近数月亏去了一半有余，不过这似乎并不能阻止他继续浮沉股海的决心。

　　证监会周末急出“意见”

　　4月20日，周日。这天晚上7点15分，北京十几家财经媒体的记者们忽然收到这样一条短信：“今天晚上8点15分证监会负责人将在证监会办公楼1916房间召开新闻通气会，请准时参加。”

　　嗅觉灵敏的记者们很快“嗅出”了其中的味道。因为就在两天前，中国证券市场发生了一件震动人心的大事：号称亚洲最赚钱的公司中国石油（601857）在经历连续5个多月的下跌后，终于在4月18日一举跌破16.70元的发行价，以16.02元报收。由于中国石油占整个A股的权重超过20%，对整个市场具有风向标意义，随着中国石油的“破发”，市场心态空前恐慌，上证综指一路下泻，18日当日也以3094.67点的“新低”报收。

　　随即，整个市场一片哗然，各种强烈呼吁政府救市的声音再次此起彼伏。4月18日（周五）当晚，网上更是已经传出“证监会将在周末大手笔救市”的“小道消息”。然而，直到周日白天，一切还是风平浪静。

　　官方消息终于随着夜幕的降临不期而至。收到短信的记者们顾不上晚饭，一路直扑证监会大楼1916室。8点15分，发布会准时开始。一走进会场，记者们发现：刚刚上任中国证监会副主席的姚刚也出现在发布会现场，而每个座位上，更是已事先摆好了一份打印好的中国证监会关于《上市公司解除限售存量股份转让指导意见》（以下简称 《意见》）的新闻通稿。“果然是重大新闻，证监会终于出大手笔了！”这一刻，几乎所有的记者们心里都是一阵狂喜。在近半小时的发言中，发言人为记者们着重解读了《意见》中的两条“精髓”：第一，大小非的减持数量达到1%以上须通过证券交易所大宗交易系统进行转让；第二，大小非减持前，须在该公司年报、半年报公告前30日内进行公告。

　　随即，证监会副主席姚刚亲自回答记者们的提问。他要求记者们按照惯例每人只提一个问题，并再三强调记者发稿时要对《意见》进行“正确解读”。以至于当有记者问及“此举是否可以看作是证监会救市之举”时，姚刚更是“稍显不快”，宁愿跟记者打“太极”，也绝口不言“救市”二字：“你们媒体总是希望我们这个那个的。”

　　出言谨慎的姚刚显然不愿在这样的时刻对记者们发表任何“敏感”言辞，很快，历时仅一个小时的发布会匆忙结束。而几乎就在此时，整个黑夜已经沸腾。“证监会深夜铁腕救市”、“股市即将暴涨”等醒目的标题很快在各大网站广为流传。

　　“意见”出台后褒贬不一

　　一石激起千层浪。令监管层意外的是，《意见》的出台，不但未能平息市场的先前关于救不救市的种种争论，反而再次把自己推向了风口浪尖。从4月20日深夜开始，随着《意见》的公开发布，一场围绕《意见》的大PK几乎瞬间达到了“白热化”。

　　多数的券商和业内人士为《意见》带来的积极因素叫好。他们普遍认为，延缓“大小非”在二级市场的减持速度、强化“大小非”减持信息公开披露制度是《意见》带给市场的两大实质性利好。同时更重要的是，他们相信，监管层选择在此时出台《意见》，是对当前市场估值水平和底部的一种间接认可，更是对当前已经“积贫积弱”的市场信心的极大提升。

　　“这表明底部已经趋于明朗，市场政策面即将转暖，基金经理们不必再恐慌性地抛售了，还有什么比这更有意义的呢？”长盛基金的一位基金经理当时很是乐观。

　　但是悲观者仍然很多，他们列举了《意见》存在的种种漏洞：

　　其一，《意见》只规定数量超过1%的限售存量股在转让时应当通过大宗交易系统，而对1%以下的限售存量股没有任何限制，它们完全可以通过0.99%的比例来规避《意见》的限制条件。

　　其二，当前急于减持的主要是“小非”，这些“小非”持有的股票很多业绩平平，更有不少是ST股，愿意接盘的人不多，他们很有可能通过关联方私下“对倒”，破环市场的“三公”和透明原则。

　　其三，大宗交易系统只是改变了“大小非”减持的方式，并不能改变“大小非”减持的数量，限售存量股在通过大宗交易系统转让后，仍然回流到二级市场，因而不能从根本上改变近期股市的供求关系。而且，《意见》的出台也意味着此前呼吁的推迟解禁时间、对“大小非”解禁征收特别税等反解禁措施彻底落空。

　　第四，《意见》的出台将加剧“大小非”的心理恐慌，促使他们可能在近期内加速“出逃”，这将造成短期内市场压力急剧增大，供求关系进一步失衡。

　　“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除非政府打出组合拳，否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市场的问题。”4月21日晚，太平洋证券研究部总经理郭士英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在《意见》出台当晚，郭士英连夜撰文，提醒人们警惕在《意见》发布后，市场可能由“假熊”变为“真熊”，并建议股民们“逢高出货，慎重抄底”。

　　因为在他们看来，监管层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救市时机，到3000点附近再救市，不仅市场要付出额外的成本，监管层也要付出额外的成本，必须打出“降低印花税+推迟大小非解禁时间+遏制上市公司无休止恶意增发圈钱”的组合拳。否则仍然是治标不治本。“4000点是政府救市的最好时机。因为多数基金经理们是在市场跌破4000点，技术形态已经走坏而监管层却仍然继续隔岸观火的情况下，才被迫大规模出货，股指自此开始一路狂泻。”4月21日晚，联讯证券首席分析师文国庆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割肉”和“抄底”

　　在各方意见不一的时候，乐观的看法在4月20日的晚间到4月21日上午新交易日开始的最初时分，显然是占上风的。

　　30岁的王刚正是其中一位。4月20日晚，当他得知证监会深夜“救市”的消息后，兴奋得几乎一夜没睡，连夜爬起来研究大盘，准备第二天大举“抄底”。1个多月前，他以每股13.90元的价格买入了10万股的江苏阳光（600220），两天后的3月7日，随着356.8万股的限售股解禁流通，江苏阳光在经历一段短暂上涨后随即一路下跌，到4月17日收盘，他已从最高盈利35000元到亏损近1万元。

　　4月21日9点半，沪指开盘即报3305.15点，大涨210.48点，有近200家股票更是在开盘直接封住涨停。看来暴涨已在多数人意料之中，王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在开盘价加仓3万股。然而，一切几乎都是昙花一现。就在他准备察看大盘走势的瞬息，自己的江苏阳光就忽然开始直线下挫，再等他一看大盘，更是大吃一惊：上证综指在开盘5分钟内即放出天量，并急剧下挫。很明显：这分明是有人在趁大盘跳空高开时拼命出货。

　　王刚开始感到不妙，然而为时已晚。仅仅一小时后，大盘已经跌破3200点，下挫100多点，到中午收盘时，更是直逼3100点。而他自己的江苏阳光，更是高台跳水，到中午收盘时，已经接近跌停。而下午的行情更是让他的心情几近崩溃：成交量在明显萎缩，而沪深股市却继续急剧跳水，显然，这是因为买方不愿接盘所致。到下午1点半过后，三大股指更是加速滑向“深渊”，连创新低：中国石油创出16元的新低，上证综指也创出3073.56点的新低，深证成指同样创出10957.20点的新低。而自己的江苏阳光，更是被一路打倒在跌停的“地板”上。

　　大多数普通投资人如王刚一样，面对市场的照跌不误，一开始感到意外，之后则是一片茫然。

　　“今天出货的有三种人，第一种是已受到惊吓的大小非们，他们担心后市政策更加不妙，抓紧时间抛售；第二种人是短线客和技术派，高抛低吸，赚取差价；第三种人是赌徒和阴谋家，此次出台的《意见》不能满足胃口，刻意砸盘逼宫，同管理层继续博弈。”4月21日，一位深圳的基金经理对南方周末记者分析《意见》出台后第二天的盘面反应时说。

　　但显然，博弈者绝不仅仅限于那些有“砸盘”实力的“赌徒”和“阴谋家”们。在以“政策市”闻名的中国股市，每一个不愿意割肉出局的股民和在一旁伺机“抄底”的短线客们都在博弈：他们不断地“拿捏着”监管者的心态：4000点不救，3500点不救，3000点难道还不救吗？而监管者心里同样发慌：4000点不能救，3500点不必救，3000点还能不救吗？

　　一个颇有意思的例证是：就在上周五中石油“破发”，沪指3000点岌岌可危的时候，不少“老到的”散户们已经提前“嗅到了”监管层即将出手救市的“迹象”。“我和几个朋友都是在周五收盘前10分钟进场的，那时候大盘跌到了3078点附近，我感觉火候差不多了，监管层该出手了，就想博一把。今天一开盘全部在涨停板出货，事实证明，这一博我赢了！”一位散户事后对南方周末记者兴奋地说。

　　“没有人知道这场博弈的最后赢家，或许这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时刻记住：博弈才刚刚开始。”4月21日，联讯证券首席分析师文国庆对记者说。

　　救与不救两难全

　　从6124.04点到4000点，再从4000点到现在的3000点，中国股市仅仅用了半年时间。其历时之短，跌幅之大，创下全球之最。而同时期的美国股市，即使遭受次贷危机的沉重打击，跌幅也才17%。

　　股指惨烈下跌，市场哀鸿遍野。仅进入2008年一季度以来，A股总市值就已经蒸发超过12万亿元，这相当于2007年中国GDP的40%多，散户的亏损几乎普遍超过50%。很多人中途被迫割肉离场，股市开户数锐减，成交量日益萎缩。

　　而作为市场主力的机构投资人同样难逃劫难。根据2008年4月22日发布的基金公司一季度财报显示：58家基金公司管理的346只基金在今年一季度的市值损失已达6474.99亿元，资产管理规模缩水至24750.44亿元，股票仓位更是降到74.68%的“冰点”。其中，股票型基金一季度市值损失4665.85亿元，平均净值增长率为-22.31%。

　　每个人都在备受煎熬，更多人则开始寄希望于政府和股市的直接监管者。从2008年一季度开始，证监会忽然加大新基金发行力度，几乎每个周末，都有新的基金被放行。与此同时，QFII获准入市的额度也被一再放宽。然而，市场却毫不“埋单”，继续单边下滑。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4月2日，作为央视经济节目“拳头产品”的《经济半小时》播出《我们到底需要一个怎样的股市》，强烈呼吁“监管者切实履行承诺，尽快采取措施保护投资者利益”。而中国人民大学证券与金融研究所所长吴晓求等人在该节目中更是言辞激烈：“现在看不出来我们的有关部门如何来支持这个市场的发展”，“对中国资本市场的歧视，来自灵魂深处的歧视亟待改变”。

　　在另一个“战场”，一场更大的论战却已全面爆发。以刘纪鹏、韩志国、华生等人为代表的“救市派”与以胡舒立、许小年、霍德明等为代表的“中立派”围绕政府是否该出手救市展开了激烈论战，前者呼吁政府救市已经刻不容缓，而后者则认为“股市自有沉浮，政府不应救，不能救，亦不必救”。

　　面对学界和市场的争论，尽管官方始终“沉默是金”，试图力保中立，但却仍然难以避免“惹火上身”。4月14日，国资委主任李荣融一番关于“对国有股减持，我们有承诺，要为股市的健康发展做贡献”的言论被媒体解读为“国资委力挺股市”。随后，银监会主席刘明康在博鳌会议期间的发言“一旦市场的主体不愿意或者是无能力克服他们的问题，监管机构必须采取措施，来保护存款人和投资者的利益，这是监管机构的职责”也被媒体解读为“金融业监管层第一个表态呼吁救市”。

　　而最新被解读为最高层开始关注股市的“例证”则是素有“救火队长”美誉、主管金融事务的国务院新任副总理王岐山亲自前往中国证监会调研的消息。尽管这则消息的真实性和具体详情尚未有任何官方证实，但已经有人开始“联想”：王岐山出山“救火”，股市即将“软起飞”。

　　“虽然监管层一直力图恪守中立，但没有人能否认，市场客观的严峻形势和外界救市的呼声的确给监管层带来巨大的压力。”4月22日，中信建投证券有限责任公司研究发展部首席分析师潘向东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链接

　　证监会“救市”之策 主要内容

　　4月20日，中国证监会发布了 《上市公司解除限售存量股份转让指导意见》，其主要内容如下：

　　1．核心内容：预计未来一个月内公开出售解除限售存量股份的数量超过该公司股份总数1%的，应当通过证券交易所大宗交易系统转让所持股份。

　　2．存量股份界定：已完成股改的上市公司有限售期的股份、新老划断后上市的公司在IPO前发行的股份。

　　3．其他重要规定：上市公司的控股股东在该公司的年报、半年报公告前30日内不得转让解除限售存量股份；持有或控制上市公司5%以上股份的股东及其一致行动人减持股份的，应当按照证券交易所的规则及时、准确地履行信息披露义务。

　　■资料

　　什么是“大非”、“小非”

　　股权分置改革之前，上市公司的股份分为流通股和非流通股两部分。股权分置改革之后，考虑到市场的接纳程度，对非流通股获得流通权规定了限制时间，这部分股票因此叫限售股份。“大非”是指大规模的限售流通股，占总股本5%以上。“小非”是指小规模限售流通股，占总股本5%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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