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秀72小时

　　将整个背包近60升容量的药品交到军医手中之后，一位无名志愿者跪倒在地，双手合十，默默为仍被掩埋的映秀镇灾民祈祷。

　　此时已是5月15日中午12时许，位于本次大地震震中的汶川县映秀镇已不见哀伤的气氛。灾民无助的眼神，与忙碌的军队官兵身影交织在一起，所有人都知道，仍被掩埋的灾民已经是凶多吉少。

　　本报三名记者在进入映秀镇采访两小时之后，正是15日下午两点半，距离地震发生已整整过去了72小时。

　　这72小时正是拯救灾民的最佳时机，在天灾面前，一位军官长叹道，“在大自然面前人类真是太渺小了”。

　　但希望依然如不灭的火焰。一位士兵告诉记者，“漩口中学后面的山上，仍然不时听到呼救声”。

　　漩口悲情

　　15日早晨6点半，记者从成都出发，打车直接来到紫坪铺大坝，并与某部营长直接登上冲锋舟进入地震的震中。

　　上午9点10分，冲锋舟出发，逆流上行约一个小时后，记者从汶川县漩口镇登陆。临时渡口数百灾民云集，很多人已在这次地震中失去了至亲，哀伤至无语，记者被空洞的眼神和泪光包围。

　　登陆后，记者一行还需徒步进入映秀镇，此间尽是塌方和泥石流的痕迹，行走极为艰难。一路上，满是上行的医疗、电力救援队伍，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志愿者、专业救援队，以及消防、武警、军队官兵不计其数。

　　上行的各路人马与下行的映秀镇擦肩而过，行成两道蔚为壮观的人龙，彼此交错。徒步近三小时后，记者终于抵达此行的目的地——震中映秀。

　　在漩口中学(原映秀中学)门口，军队在此搭建了临时指挥部，军用帐篷门外，便是受伤以至无法行动的灾民。

　　漩口中学的学生公寓依然挺立，但裂缝清晰可见，尤为可怕的是，原本六层的学生公寓已经沉降了两层，只有四层还在地面之上。学生用的双人床还在楼上，只是窗户已然不见，窗条已完全扭曲，显示着这场灾难的恐怖。

　　进入漩口中学，一位眼睛红肿的母亲，正在向卫生救援队哭求救援，但医疗人员显然对此无能为力。

　　仍然有许多在漩口中学施救的军人，只是此处已拉起了警戒线，记者未获通行。

　　一位军人告诉记者，由于进入映秀镇的道路依然没有打通，救灾所需的大型设备无法运到第一线。在这样的状态下，救灾的效果显然不乐观。

　　漩口中学门外，记者遭遇了一群刚刚逃过生死劫的中学生，但他们大多回避着记者的采访。惨痛的经历让他们无法面对。

　　上述军人告诉记者，有一个班级，只逃出来7位学生。

　　“漩口中学还不是灾情最严重的学校，映秀小学的伤亡更大。”这位军人说。记者随即赶往映秀小学的灾情现场。

　　重灾区中的重灾区

　　“学生出入，车辆慢行”的标志牌依然高悬在路边的电线杆上，然而物理意义上的映秀小学已经不存在了。

　　徒步前往映秀小学的途中，记者在问路时又遭遇余震，碎石发出低沉的沙沙声，对面的士兵让记者及时躲避。

　　仅从外表看，映秀小学的灾情已比漩口中学严重太多。因为这座小学已经完全成为一座废墟，根本看不出这里曾经有一座小学。

　　有四位中年人在小学的遗址外煮着面条，其中一位一直在不停的哭泣，这位中年女士正是映秀小学的幸存教师。

　　按照这几位中年教师的说法，整个小学原先共有47名教师和473名学生。地震发生后，目前只幸存了21名教师和160余名学生。

　　一位尚能控制情绪的教师说，地震时，一瞬间，刮大风，天崩地裂。“我在一楼上音乐课，自己反应比较灵敏，我把学生赶到操场，幸免于难。”

　　据称，活下来的师生中，主要是没有课的教师、在户外上体育课的师生，以及部分在一楼上课的师生。

　　让这些教师尤为难过的是，地震发生后，他们都本能地就地拯救学生，根本来不及救自己的家属或子女。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不得不面对“办公楼的老师全部遇难”的现实。

　　而接受记者采访的这三位教师，家人都已找不到，“房子质量太差了。”他们能做的只有不停地哭泣。

　　他们提起这所学校的两位校长和男老师时，才有了一丝自豪的味道。“他们日夜坚守在现场，自救学生，从没管过家属，完全在教学楼抢救学生，可以说几天几夜没有合眼。”

　　在他们的指挥下，“地震发生过后，我们都去救学生，家长们拿着钢条等简单的工具，甚至直接用手刨”。在他们的自救行动下，当即抢救出了150多名学生。

　　有一位老师死时的姿势是压在学生身上，那位学生活了下来。

　　到地震后的第四天，5月15日的中午时分，救援依然只能徒手进行。仅仅是一块楼板，就需要数位士兵合力去抱。

　　这一天中午，在这个小镇，记者只听到数起救到生命的事例。对于那些仍然被掩埋在地下的灾民来说，他们的生命将越来越依赖于奇迹。

　　交通生死线

　　尽管映秀镇牵动着全国人民的眼光，而救灾行动也可谓迅速、及时，规模也极其庞大，然而艰险的路况让救援效果大打折扣。

　　在进入映秀的路途中，来自四川资阳、泸州，济南、深圳等多个省市的救援队伍汇合前进。许多士兵从紫坪铺大坝走了通宵才抵达映秀镇。

　　在撤离映秀镇的路上，记者遇到了徒步前来实地勘测地形的四川军区司令员夏国富。这位双鬓斑白而身手依然矫健的高级军官最关心的，正是交通状况。夏国富是四川省军区抗震救灾总指挥、四川省军区司令员。

　　据记者了解，从紫坪铺大坝通往映秀镇的交通在短期内很难打通。夏国富对本报记者说，“救灾任务很艰巨，群众生活很困难，我们责任很重大”。

　　事实上只要徒步走过通往映秀之路的人员，便很清楚这条道路确实不大可能短期内打通。

　　这一条道路中间，塌方和泥石流的残痕遍布，暴雨后的泥泞湿滑更让人步行极为不便。在道路两旁，一边是高山，另一边便是深数米乃至十数米的水库。每每遭遇余震，山上还有碎石滑落，平添了救援的危险性。

　　撤离途中，某部工兵团已经就地用铁楸平整湿滑而陡峭的路面，为的也只是让步行者更加方便。

　　映秀镇的一位士兵说，由于至今没有通电，晚上不能挖人，所以救援效率有限。而事实上即便通电，外面的大型机械设备也无法运入映秀镇。

　　不过这位士兵仍然保持乐观，他说漩口中学后面的山上，仍然不时听到呼救声，此时距离地震发生业已过去了将近72小时。

　　最新赶到映秀镇的救援队则已经配备了生命探测仪，只要仍然有生命迹象，就可以被检测到并施救。

　　5月15日下午4时许，记者回到了漩口镇的临时渡口。这里依然聚集着大量希望登陆冲锋舟离开灾区的灾民。他们有些人已经72小时未合眼，还有人从另一重灾区卧龙徒步了两天半才来到这里，伤痕累累。

　　一位腿部受伤的幸存者说，至少要一个月，心理才能恢复平静。“满眼都是各种各样的尸体。”这位26岁的四川汉子眼圈再次泛红。

　　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之一是，军队这天早晨已经搭桥，准备起运重型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