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莱”样本:女老板一家“蒸发”(图)

编者按

　　2008，“从紧”之年。

　　温家宝总理年初坦言“今年恐怕是中国经济最困难的一年”，而此刻最有切肤之感的无疑是中国经济的细胞??企业，特别是难以数计的中小企业。

　　原材料涨价、贷款紧缩、出口退税率降低、人民币升值、次贷危机、劳动力成本上升等一系列新情况集中出现在今年。

　　前日，全国政协副主席、全国工商联主席黄孟复在长沙直言民营企业当前 “很困难”、“很受伤”，事实上成为从紧货币政策的最大受害者。

　　观察中小企业生存状态最好的窗口在长三角。

　　早报记者近日兵分多路奔赴长三角，试图呈现全面紧缩背景下中小企业的生存状况，揭开资金链条的每一环??监管层、企业、银行、民间借贷景况。

　　系列报道自今日始。

　　早报记者 张彩平  

浙江海盐旭莱服饰公司宽阔的厂区内，只剩下巨大的“诚”字。

曾经喧闹的办公室人去楼空。

　　“旭莱已经资不抵债了。”浙江省嘉兴市海盐县通元镇工业镇长宋华对早报记者直言。

　　浙江旭莱服饰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旭莱”）的老板蒋连珍1986年靠着“关系”，以贷款起家，22年来把“旭莱”打造成海盐家喻户晓的品牌，“旭莱”羊毛衫在上海、南京等全国诸多大中城市打响了牌子，成了海盐人的骄傲。

　　如今，“旭莱”却成了海盐人和通元镇政府心里的一块“疮疤”：旭莱一夜之间债务危机爆发，债主盈门，旭莱顷刻倒塌，而素来以“诚”字闯荡商场的蒋连珍和家人则人间蒸发。

　　“旭莱倒了，作为一个海盐人，我真的觉得心痛。前两天，我还听一个来要债的客户说另外一家生产紧固件的企业也有问题，你说我们的大企业怎么了？”出租车司机陈某边开车边深深地叹气。

　　山东债主几近疯癫

　　“旭莱”厂房紧临南北湖风景区，坐落于浙江省01省道边的海盐县通元镇工业园区。进入厂区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幅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偌大的一个“诚”字。

　　早报记者到达时，超过50亩的厂区已是空荡荡的，门口有一名保安。“你去问书记吧，你问的事情我不知道。”还未待记者问完话，保安便指了指一栋办公楼说。

　　办公楼内，书记并不在。两名派出所人员正在借打游戏打发时间。

　　“我们从5月1日开始，就开始进驻这里了，这里已经是在法院的控制下面了，债主太多了，讨债的人也很激动，我们在这里主要是防止打人。还有就是保全财产。”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派出所人员对早报记者说，“估计是要破产了，详细情况，你可以到楼上问财务。”

　　二楼有两名妇女正在整理文件，一位年纪轻些的告诉记者，“老板现在一家人都找不到了，现在已经停产了；同时老板有（香港）灏锵、诚诚实业和旭莱三家公司……”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旁边一名带着孩子、正埋头收拾文件的另一名妇女止住，并说，“你说的我们都不知道，财务不在。”

　　“蒋连珍有一儿一女，儿子有个小孩在上海的一个贵族学校读书，事情发生之前的一段时间，他们一家就将孩子从上海接了回来。而没过多长时间，一家人就找不到了。”通元镇的村民李树清（化名）告诉早报记者。

　　“蒋连珍这个人，以前大家都觉得这个人蛮好的，经常到通元镇的敬老院去看望老人。所以大家都比较愿意借钱给她。再加上她也承诺了比较高的利息，所以很多人都觉得能够借钱给她，等于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李树清说自己真的很庆幸没有借钱给蒋连珍，“她们一家人骗走了好多人大半辈子的心血，甚至可能导致人家家破人亡。”

　　一位来自山东的债主在要债无门之后，几近疯癫。“我也是借了人家的钱借给她的，钱要不回来，我也回不了家了，我老婆说要不回来，让我死在外面算了……”

　　旭莱的老厂“诚诚羊毛衫厂”位于通元镇陆舌嘴路39号，而就在这家老厂的对面就有一位被欠债500万元的债主，她是一家卖摩托车的老板。记者想问她点什么，她只是说，“被骗了，难为情。”也不愿意多讲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的“诚诚羊毛衫厂”。

　　李树清向早报记者透露：“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家人家这两年在内地开了个采石头的厂也亏损了，现在借给人家的钱眼看着也就这么打了水瓢，她心里不好受。”

　　“怎么只这两个人呢？老板跑了，5月初的时候，要债的人天天到厂里闹，至少几十个人，甚至上百个，以本地的多，但是外地的也有。”曾经在旭莱打工的河南小伙子小杜对早报记者说。

　　生于贷款死于贷款

　　贷款对于20余年一路走来的旭莱，就是生命。

　　村里人告诉记者，20多年前，蒋连珍靠着前夫在供电局上班的“关系”贷到了第一笔款子，这成了旭莱的生命之源。随后，她在通元镇影剧院上面开了第一个厂。“当时她只有几台机器，做羊毛衫。”李树清说，当时的蒋连珍已经40出头，“但是与一般的家庭妇女不一样，她的心很大。”

　　据知情人士透露，伴随着羊毛衫厂的良性运转和源源不断的贷款。大概15年前，蒋连珍启动了第一次小试牛刀的“圈地运动”：在现陆舌嘴路39号买了约两三亩地盖起了“诚诚羊毛衫厂”；没过多久又在对面（现陆舌嘴路56号、58号）盖起了“诚诚大酒店”，但酒店运行没多久，便歇业了，再后来诚诚大酒店被华联超市租用至今。

　　蒋连珍的“贷款扩张之路”并未止步于诚诚大酒店的投资失利。2004年，蒋连珍出了大手笔，在通元镇工业园区买下35350平方米，造起了现代化标准厂房，靠的仍旧是贷款。不仅如此，去年她的儿子又掏8000万元在山东泰安买下一家商场。

　　对于旭莱的一夜覆灭，许多村民归咎于他的儿子，一种说法是，他在外赌博欠下了1800万元；另一种说法则是蒋连珍十分溺爱儿子，因此明明觉得山东的投资不妥，仍旧放任儿子的投资失误。“前一种说法可能不妥，只是1800万元的赌债，拖不跨这个大企业；而后面的投资失误倒是真的。”李树清对早报记者说。

　　“去年已经开始信贷紧缩了，旭莱的投资无疑是不明智的，现在资金链断了已经是事实。目前已经资不抵债了。”通元镇工业镇长宋华对早报记者说，“我们近期开会议的时候，已经在各种层面上传递了这个信息，提醒企业在信贷紧缩之年，先做稳再做大，警惕盲目扩张的风险。”

　　“我们在5月1日结清了工资，到5月3日全部近千名员工工资全部结清。”曾经在旭莱打工的小杜和小赵说，“老板借银行的钱就有1.4亿元，借了农村信用联合社、农业银行、中国银行等几家银行。几乎所有的银行都借遍了。”

　　而也有人说，旭莱借了银行2亿元或8000万元。各家银行目前对此一致缄口。“这个具体数据我没有。”宋华对早报记者说。

　　有关人士推断，由于银行可能要求旭莱作了抵押，按照现有资产，银行可能较其他债主要幸运得多，或可获得优先清偿。

　　“6个厂长”

　　蒋连珍经营的企业包括（香港）灏锵纺织有限公司、浙江旭莱服饰发展有限公司、海盐诚诚实业有限公司以及诚诚大酒店等。

　　根据旭莱的宣传资料： 浙江旭莱服饰发展有限公司是一家专业生产各类服装的中外合资企业，占地面积35350平方米，拥有标准化厂房等各类建筑面积达2万余平方米，生产能力20万件/月，公司以欧美中高档女装客户为主，主要生产品牌有TOMMY HILFIGER, CALVIN KLEIN JEANS，EXPRESS，LIZ CLAIBORNE，NOANOA等。

　　可查的资料显示，海盐诚诚实业有限责任公司前身是海盐县通元镇羊毛衫厂， 1996年成为了国际羊毛局特许权执照工厂。公司生产中高档男女羊毛衫主要以内销为主，在北京、上海、天津、重庆、杭州、哈尔滨、沈阳、武汉、西安、太原、兰州等各大城市的大型百货商站均设有专柜或站中站。同时，公司全额投资的上海旭莱针织发展有限公司也已成为国际羊毛局的特许权执照工厂，生产、销售十分稳定。

　　“‘加工型’企业再大也只是‘虚胖’，这样的服装订单公司，本来就利润很有限，但很多企业老板往往还是会在信贷紧缩之年，跳进‘多元化’陷阱，最终多年企业顷刻倒塌。”嘉兴学院商学院院长钱方明对早报记者说。同时他告诉记者，当地许多大企业至今赖以生存的就是银行贷款，但是自身的产业能级和技术含量却不高。这类“虚胖的大企业”，即便熬过了这一关，但如果今后还只是“加工型”企业，总有一天会出问题，而且无论多有名，倒闭的速度都会比我们想象的快。

　　作为当地的知名企业，旭莱何以年复一年贷到钱，尚不得而知。

　　工人小杜告诉记者，“老板的做法让他看不懂，用的闲人太多了，厂长6个，各类管理人员100多个，而根据级别这些人的月工资都很高，厂长至少个1月4000多元，而很多管理人员根本不干什么事情，为什么请他们，我实在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