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DI和贸易顺差中存在热钱的几个端倪

　　　2008年FDI单个项目投资规模反常增长

　　自加入WTO以来，中国的外商直接投资（FDI）流入一直呈稳定增长的状态，FDI单个项目投资规模也一直处于稳定水平。但在2008年，FDI增长反常，2008年一季度我国FDI达274亿美元，同比增长72%，在本年度25%的时间里完成了2007年引进外资的37%。

不仅如此，2008年FDI单个项目规模反常增长（如图1），从2007年以前约180万美元的水平蹿升至2008年平均约390万美元的水平。

　　如果以2007年的单笔投资规模为真实规模，不考虑2007年以前的虚假投资，那么仅2008年一季度，274亿美元的FDI应该包含了超过一半，即148亿美元的热钱。

　　德意志银行中国区首席经济学家马骏今年上半年对200家投机性企业的热钱流入渠道的调查也表明，“受访的企业中，52%企业认为‘直接投资’最易操作”，直接投资是热钱首选的转移方式。我们认为，今年一季度FDI单个项目投资规模的反常性增长，意味着该项目的热钱流入。

　　如果以2007年的FDI单个项目投资规模为真实性投资规模，那么仅仅2008年1~4月，350亿美元的FDI应该包含了一半，即175亿美元的热钱。

　　但是对于2007年以前的虚假投资，我们仍然没有可靠的线索估计其规模，将外资来源的固定资产投资额和FDI相比较，其中确实可以发现存在较大出入。但由于外商投资的实际到位和纳入固定资产投资统计的时点之间存在不一致，利用现有的数据难以精确估量其中的水分。

　　宏观：进出口数据伪报

　　但在贸易方面，已有较为成熟的方法验证其水分。在商品进出口贸易中，任何利用与贸易商品实际价格不符的报关单证进行的贸易活动都叫做进出口伪报(trade misinvoicing) , 包括低报和高报等四种组合形式。出口低报是出口商以低于实际贸易额的单证报关出口，进口商将实际贸易额与发票的差额汇入出口商的境外账户；进口高报是进口商以高于实际贸易额的单证报关进口，供应商将多收的差额部分存入境内进口商的境外账户。这两项伪报的动机是资本非法流出。反向操作则是出口高报和进口低报，目的分别是骗取出口退税和逃避进口关税，或者是资本非法流入。

　　合规的国际商品交易在贸易双边经济体的海关统计数据应该一致，但确实可以利用实际操作中的某些漏洞实现进出口伪报，并造成海关统计数据差别。剔除统计口径误差，贸易伙伴官方统计数据的差额可以作为进出口伪报的估算依据，并且已经成为研究资本外逃的国际惯例。

　　我们以内地和香港的贸易为例，尝试估算内地与香港贸易间出口高报和进口低报的规模。计算发现，在内地和香港的贸易之间，无论是出口高报还是进口低报，在本世纪以来一直处于上升趋势。

　　包括转口贸易在内，我们估算内地和香港贸易在出口高报方面，在2000年到2004年，出口高报一直是负值，也就是说通过这个渠道有资本外流，但是其规模从2000年的391亿美元一路减少到2004年的65亿美元。从2005年，出口高报转为正值，意味着资本流入，其规模从16亿美元上升到2007年的290亿美元。

　　在出口低报方面，其规模一直为正值，2000年到2002年一直在600亿美元左右，2003年上升到861亿美元，2004年到2007年加速上升到1042亿美元、1210亿美元、1403亿美元、1581亿美元。

　　出口高报和进口低报的累计虚假贸易合计，2000年到2002年是226亿美元、290亿美元、435亿美元，2003年到2007年分别加速上升到700亿美元、977亿美元、1226亿美元、1565亿美元、1871亿美元。

　　考虑到统计误差，我们并不能就此确认以虚假贸易方式流入的热钱规模到底有多大，但2000年以来的计算（如图2）清楚表明，越来越多的热钱正通过贸易渠道涌入中国。因为无论是出口高报，还是进口低报，其绝对数额一直处于上升趋势。

　　从以上计算还可以看出，进口低报数据一直大幅高于出口高报数据，是基于资本流入的方便性。如果是通过出口高报流入，投机资本流入是以外币形式流入，流入国内之后还要进行结汇；而如果是通过进口低报的渠道流入，那么投机资本可以直接在国内拥有人民币，不需要再通过结汇获得人民币，这样可以达到规避中国的结汇管制，从而降低投机资金流入成本的目的。从这个角度来讲，进口低报的问题需要引起高度重视。

　　微观：自处理设备出口伪报

　　如果说以贸易双方经济体的统计差别是宏观观察，那么在微观的出口类别的研究中，我们也发现了其中的不一致之处。

　　在海关统计中，水分往往存在于价格方面，而数量方面作假的可能性较小。我们以海关统计中的“自动数据处理设备及其部件”（下称“自处理设备”）为例，分析其出口的量价关系。

　　选取该类商品的理由是：第一，它是有出口数量统计的最大出口值类别，2005年的出口值在海关统计大类中排名第四，占全国出口总额的10%以上；第二，自处理设备的价格操控空间较大。

　　对于以热钱流入为目的的虚假贸易，我们预期量和值比关系将表现为：出口值增速比出口数量增速大??高报出口，进口值增速低于进口数量增速??进口低报。2005年以来，自处理设备的出口值和出口量增速差一直在10%左右波动，但2007年开始，这一差额陡增至30%以上。这种反常变化值得怀疑。

　　是出口商品价格上涨所致吗？据海关统计，2007年前11个月，计算机及其部件出口平均单价上涨10%，2007年的出口值和出口量增速差达30%以上。

　　从自处理设备的出口单位价值上看，2005~2007年间并没有发生那么大的变化。2007年自处理设备的出口单位价值指数（export unit value index）均值为101，而2006年该指数平均为102，增长变化不到1%。出口单位价值指数综合反映了出口产品构成和出口单价的变化情况，这一指数表明：价格因素不可能是导致自处理设备2007年出口量增速差陡增的主要原因。

　　是高附加值产品出口增加所致吗？我们的计算机行业研究员指出了这一可能性。但出口单位价值指数变化不支持这种可能性，因为自处理设备里高附加值产品出口比例增加也将导致出口单位价值的增加。

　　另一方面，经企业资产负债表汇总而来的行业财务指标似乎也印证了我们的怀疑。

　　当高附加值产品出口增加，如果产品销售成本没有增加，销售利润率也将随着出口值大增。研究发现，在自处理行业的出口数量增速从2006年的10%左右下降到2007年的2%左右时，该行业产品的销售成本增速也从25%左右下降到15%左右，同期出口值增速从20%左右上升到35%左右，但是销售利润率才从2006年的平均2.1%上升到2007年的不到2.3%。这一发现表明，该行业高附加值产品出口比例突然增加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否定的，那么我们有理由怀疑该行业出口数据有水分。

　　在自处理设备的进口方面的数据挖掘也印证了我们的怀疑。2006年后期和2007年的大部分时间里，自处理设备的进口数量增速比进口值增速高约15个百分点，直观上可以得出该行业的进口单位值在降低。但从2006年后半期开始，该类产品的进口单位价值指数有明显的上升趋势。

　　行业进出口的量值对比和财务指标分析表明，至少在自动处理设备及其零部件行业，对外贸易中有明显的高报出口和低报进口现象，其中隐藏了热钱的流动。

　　按照各指标间的正常关系，我们认为，2007年自处理设备行业出口值和进口值增长25%比较符合逻辑，如果这样，该行业2007年出口高报6%，进口低报10%，合计进出口伪报99.5亿美元，占2007年该行业进出口总额的7%，自处理设备2007年进出口总额是1461亿美元。

　　（作者为海通证券研究部宏观经济分析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