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拉夫村：正以惊人速度沦为“鬼镇”

　　早报特派记者俞懿晗

　　发自克里夫兰

　　东70街3450号。如此烂尾房在次贷繁荣期的售价为8.5万美元。 早报特派记者 俞懿晗 图

　　只需交500美元首付，月供300美元，就能拥有这栋房子。”克里夫兰的地产市场被认为已经完全崩溃

Slavic Village中的这类简易住房都有百年历史

　　Slavic Village被银行收回的废弃房，外墙封死的木板上还画着窗户。

　　SlavicVillage的社区负责人说，这种房子早该拆除了，但社区没有拆房经费，它居然还在次贷热潮中几经易主，最后落到银行手中

　　地方财长罗卡基斯的“次贷危机蔓延图”，地图中的红点代表一处被银行收回赎回权的房屋

东70街3450号.

　　东70街3450号。垃圾遍地，苍蝇乱飞，买主高价收购这栋房子后却无钱修缮，如今正待银行收回赎回权。

　　克里夫兰市中心的银行聚集地，硕大的商铺却空空如也。这座城市在饱受制造业衰退后，又迎来房产泡沫破灭后的阵痛。

玛丽 凯特里奇是斯拉夫村发展公司的负责人

美国人－安东尼布兰科塔利.

有价无市，随处可见“招租”的空房.

新建的住房无人问津

　　“他们说明天就要断我的电，帮帮我吧。”乔依?斯堪纳站在接待室门口哀求道。她5岁的女儿安娜，在一旁茫然地舔着手里的棒棒糖，金发上还戴着儿童乐园里常见的塑料仿钻皇冠。

　　乔依的房子就在位于克里夫兰市区的斯拉夫村（SlavicVillage），由于前夫还不起房贷，银行已宣布收回产权。在接连遭遇离婚和病痛后，这个单身母亲又将失去自己的栖身地。

　　“那是我前夫问银行借的钱，现在他们说要收回房子，如果我再不搬就断电。”身高足有1米80的乔依脸色惨白，挥着满是刺青的手臂说，“我已经病了很久，上哪儿去找工作呢？”

　　如此揪心的场景，在百老汇街5620号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这里是斯拉夫村发展公司，一个本该负责社区房产投资发展的非营利机构，如今，公司经理玛丽?凯特里奇和员工们却不得不应对次贷危机带来的大规模房屋止赎风暴。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21起（止赎）了。去年我们社区一共有840栋房子被没收。我们也很无奈。”玛丽告诉早报记者。

　　斯拉夫村，一个邮编为44105的克里夫兰大型居民区，正以惊人速度沦为美国次贷危机创造的“鬼镇”。贝尔斯登、印地麦克、“两房”、雷曼兄弟等投资机构的陨落，即是从这些不足120平方米的单层小楼开始。

　　11处房产都未交分文首付

　　在投机倒卖、贷款欺诈、房产查封把这片社区变成“零点地带”前，斯拉夫村曾是令克里夫兰骄傲的宜居之地。

　　18、19世纪的两次移民潮把一批批波兰、捷克的劳工带入了克里夫兰的羊毛和钢铁厂，他们的聚居地也得名为“斯拉夫村”。这些适合工薪阶层居住的板式结构楼房，在当地被戏称为“霰弹枪”??它们通常是简单的长方形建筑，从屋子的一头可以直接把弹子射到另一头。它们的面积比普通美式住宅略小，许多甚至没有地基。

　　随着第一代斯拉夫移民的去世，非裔美国人开始搬入空房。这些年数已久的小楼从来都不是家居杂志里推崇的“梦想家园”，但至少，中低收入的少数族裔和外来租房者曾在这里找到合适的住所。哪怕在上世纪70年代制造业衰退造成的经济黯淡期，斯拉夫村也从来不乏拖家带口的新住户，他们会刷墙，修栅栏，铺好车道，给社区注入生机。早前的斯拉夫文化也被完整保存下来，很多美国人周末还会到斯拉夫村游览一番。

　　直到一场名叫“次贷”的飓风席卷了整个斯拉夫村。2003年，红火的房产市场给次贷业带来了黄金期。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成群的贷款经纪商突然出现在斯拉夫村，像街头小贩那样挨家挨户地敲门，向这里的黑人和西班牙裔居民兜售“零条件贷款”。

　　很多低收入居民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圈套。银行主动借钱，而且还不用首付，这简直是天上掉下的馅饼，要知道在十年前，他们递交的借款单总是被银行拒之门外。一些人顾不得看长达几页的条款就签了字，事实上，在贷款合同的最后两页上用小字印着：还款利率为9％，两年后增加为13－14％。

　　蕾克莎?威廉姆斯就是在如此浑噩的状况下背上巨债。这个28岁的养老院护工一度将她的贷款经纪商马克?凯洛，当成生命的福音。当凯洛拿着一堆经济增长表、房价攀升图，告诉她买下几栋高价房，再出租，用不了几年她就能收回买房的钱时，从来没有买房经历的蕾克莎心动了。

　　那是在2005年，蕾克莎带着两个女儿和当时的男友艾文住在一处简陋的出租房里。蕾克莎本人是个名副其实的信用卡奴，年薪从没超过2万美元，而艾文没有固定工作，更谈不上贷款必需的信用评分。不过，前去兜售贷款的凯洛告诉他们，无须担心，他会解决一切后顾之忧。他不仅替蕾克莎和艾文在贷款申请表上伪造了虚假信息（譬如称艾文的职业为园林师，年薪7万美元，）还给他们买房回扣??蕾克莎承认，每次做成一笔购房贷款，她还能拿到300美元现金。

　　就这样，护工蕾克莎和无业人士艾文突然成了拥有11栋小楼的“房东大人”，非但一分钱的首付款都没交，还发了一笔小财。在凯洛的操作下，他们共向银行贷款100万美元，放贷机构包括美国最大的次级债发行商新世纪等（大多已申请破产）。“申请有时会被拒绝，但凯洛总能找到愿意借款的人。”蕾克莎回忆道。

　　一夜之间，“美国梦”就在被吹大的房产泡沫中实现了。但蕾克莎不知道她签下的浮动利率（ARM）会在一年后突然升高，更不知道凯洛提供给她的售价85000美元的房子，原价仅16000美元，与贷款经纪商沆瀣一气的房产评估商至少将市值高估了5倍。

　　“美国梦”在瞬间破碎

　　东70街3450号就是被转入蕾克莎名下的8栋“优质房”之一。当早报记者在克里夫兰市议员安东尼?布兰科塔利的带领下来到3450号门口时，门窗已经被木板封死??这是此地无人居住的标志。布兰科塔利说，很快，这栋房子也要被收回产权了。

　　敞开的后门旁垃圾成堆，苍蝇伴着腐臭扑面而来。房间里的景象更是惨不忍睹：内墙被剥裂开来，里面的铝条已经被偷走，拉断的铜线扎在墙角边。最后一户搬走的房客似乎也没有好好对待这个临时家园，地板上散落着各种垃圾，还有各种来不及带走的零碎玩具。

　　“在找到买主前，凯洛通常会找人把破旧的房子草草粉饰一下，刷个墙，盖块板，以便卖个好价钱，”布兰科塔利说，“其实这些老房子早就该彻底维修了。”

　　蕾克莎并没有及时意识到这一点。直到她有一天突然收到房产税、保险费和紧急维修的如山帐单，发财梦终于破灭了。雪上加霜的是，她的房客也是次贷债务人，把屋子弄得一片狼藉并拖欠了几个月房租后，彻底离开了斯拉夫村，只留她一人收拾残局。如今，和男友分手的蕾克莎已经申请破产，她不得不带着女儿投奔母亲，每晚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我是受害者。”蕾克莎说，“凯洛实在太会用花言巧语哄人了。他应该坐牢，因为他不仅毁了我，还毁了其他人的生活。”

　　在玛丽看来，所有人的生活都被摧毁了。如今，斯拉夫村的1.2万栋住宅中，至少有10％（1200户）遭银行止赎。这一数字还在以更快速度增加，“据我们估算，蔓延趋势将持续到2010年。”玛丽说。在一些区域，整条街都是被木板封死的楼房，门前的栏杆摇摇欲坠，看起来就像是被彻底遗忘的世界。没有止赎问题的居民也开始搬离斯拉夫村，因为日益萧条的社区和空房引来了小偷、强盗和毒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