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街奥运大丰收

　　秀水街奥运大丰收

　　用中国元素和“中华老字号”定位的秀水街在奥运会期间获得空前成功，但这是长久之计吗？

　　文｜CBN记者 金晶 实习记者 曲琳

　　北京长安街向东，路过友谊商店，靠近中国的“第一使馆区”，一条500米的狭窄长巷，卖服装的铁皮棚子，春夏秋冬熙攘的人群，各种肤色和各国语言—秀水街是一个时代的北京人关于马路市场繁荣的记忆和怀念。

　　但是奥运会来了，老外们还是找到了这个地点—那些在奥运期间来到中国的人可没有老顾客的那种浓重的老秀水情结。他们显然不是冲着秀水街赖以扬名立万的“A货”来的，看秀水街奥运期间卖得最好的商品就知道，现在秀水街的主打是什么—丝绸、珠宝、茶叶、瓷器等中国传统商品，尤以中式服饰和丝绸为甚。其中，女士首选的就是旗袍，而外国男士看好的则是奥运会和残奥会的升旗手礼服—中华立领。

　　8月11日，美国前总统乔治·布什光临了秀水街。一位在此购物的美国妇女路过时惊讶地喊了起来：“Oh，my god，Bush!”在北京的秀水街能碰到老布什是以前不能想象的事情，奥运会让秀水街找回了过去那种辉煌的感觉，但不同的是，如今的辉煌建立在跟以前截然不同的基础上。

　　2006年，改造后的秀水街被北京市确定为8条迎奥运的特色商业街之一，一些中华老字号入驻秀水街。秀水街则希望借此重塑形象。奥运会期间，外国游客蜂拥而至的秀水市场调整了营业时间，早上9点半开门，比过去晚了半个小时；22点打烊，推迟了一个小时。

　　“折扇突然卖得特别好，可能是因为开幕式时很多人都举着折扇。以前一天都卖不出几把，现在已经需要补货了。”3楼一家店面的店员小姜说。她的店同秀水中的很多店相似，货物的种类更新并不快，一年四季的商品变化不大，但奥运期间仍然进了许多丝绸被套。“只要是丝绸的，卖的就不错。”丝绸领带最近很走俏，尤其是上面绣有龙或熊猫图案的，有些运动员甚至会跑来买上十几条不同花色的回去送给亲友。

　　秀水街就这样变成了一个北京旅游纪念品商场。秀水街总经理汪自力说，8月8日到8月23日来逛市场的总客流量为73万人，其中外宾达到58万人，这个数字比去年同期增长了27.5%。

　　作为一家诸多小商铺组合而成的大市场，秀水街并没有办法精确统计某个阶段的销售额，他们能监测的只是人流量。在接受一些采访后，73万人被媒体自行乘以数百元的人均消费额度，最终得出了3.83亿元的惊人销售额。这个数据当然不够准确，但可以肯定的是，奥运期间，秀水街服装定制、丝绸销售额至少增长2倍以上，珠宝、工艺品、茶叶、瓷器等至少增加了1倍以上。

　　不过，奥运期间固然能够依靠突然增多的人流大赚一笔—连全聚德和便宜坊的烤鸭销售都增加了三成—但是奥运以后呢？

　　在很多人心目中，老秀水街的拆除，正意味着那种辉煌的逝去，并且一去不回。即使就紧挨着原来那条小巷的东侧，现在矗立着一座5层玻璃幕墙的现代建筑，上面依旧写秀水街三个字。

　　李书兰说自己是在老秀水卖丝绸的主街上惟一坚持干到最后的，别人都早已把摊位租给了南方的生意人。“一本秀水的营业执照就可以养活一家子”。她记得最后一天，北京有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她照常开张迎客。2005年1月6日早上，人来人往的秀水街被一片废墟和尘土替代。那年，有一首校园民谣叫《北京有条秀水街》，歌词里透着一股告别历史的心酸和纪念。

　　两个月后，李书兰搬进了现在的这幢秀水大厦，在3层的丝绸一条街，她现在有一间与以前一样4.5平米的铺子，还是卖各种真丝针织品，只是快70岁的她不用再露天感受北京的四季变化。她也雇了一位年轻女孩来帮忙，“那时候太辛苦?了”。

　　但她不得不怀念以前的好生意，因为现在的铺位是从别人手里转租过来。今年初，对方突然要求加租金到13万。在市场里好位置不那么好找，李书兰同意了条件。“在老秀水，我的铺位地段好，门前又是一大片空旷地，衣服都能挂到路上，”李告诉《第一财经周刊》，“那时候流水和利润都很稳定，每年能赚个十几万。”自从涨了租金，李现在净收入最多的一个月才有差不多5000块。

　　老秀水以热闹闻名，以拥挤闻名，以环境不好闻名，以外国顾客多闻名，以商贩会多国语言闻名，更是以仿冒名牌闻名。但是当那个在马路上成长起来的集市因为诸多原因不得不退出舞台后，新的秀水大厦看起来与北京城里那些其它的楼没什么区别。租金涨了，规矩多了，对于改造秀水街谁也没有多少把握。

　　但季明仁在这里找到了机会。9月5日下午两点，他还没能抽出点时间去楼下吃午饭，澳大利亚举重联合会的CEO马修·科顿（Matthew Curtain）带着一位残奥会技术官员朋友又过来光顾他的“中华丝绸”。对于马修来说，这里的人都很熟络，他告诉《第一财经周刊》，他和他的朋友已经在这里定做了13套衣服，“衣服太好了，我忍不住不停介绍朋友过来；我爱秀水街，这是个很有趣的地方。”

　　事实上，北京奥运会确实让这里成为一个很不一样的地方，它的管理者大胆地在门口亮出“商业鸟巢秀水街”的字样。从8月开始，秀水市场已经成为外国官员、运动员和游客的不二淘宝圣地，他们每天在这里留连忘返，与年轻的导购员们讨价还价，似乎想从这把中国的一切好玩意都带走。连《华尔街日报》也出了一个秀水砍价宝典，教大家“如何在与巧舌如簧的中国导购员的对抗中赢得胜利”。傍晚时分，要想在门前拦住一辆出租车或者在街边咖啡馆找到一个座位，都是相当奢侈的想法。

　　这一切带给季明仁意想不到的忙碌，除了开幕式，他几乎错过了所有奥运会的比赛。即使是事先被美国女篮特别邀请去洲际酒店参加夺得冠军的庆功酒会，他也只能是抽空在电视上看了十分钟的女篮决赛，然后就匆忙地去打理生意?了。

　　但是开幕式不能错过，对于汪自力来说也是一样。8月8日晚上，电视上正在播放奥运会各国代表团入场仪式，他拿着笔在纸上不停地数笔划，眼睛紧盯着屏幕。他形容看到委内瑞拉队官员真的穿着“秀水街”牌西服出现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当年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一样。“一块石头落了地，我赶紧发短信，让大家仔细看电视，因为后面出现的瑙鲁代表团也要穿着秀水街自有品牌入场。”

　　季明仁在8月4日的时候才知道，他要为瑙鲁代表团订制奥运会开幕式的服装。“他们来的时候就没有带西服，大使馆的人以前在这里做过衣服，就带着他们来了，一共是11套西服和22件衬衣。给两天时间。”奥运会期间，店铺迎来送走了许多运动员，像美国女篮，决赛当天还有队员在店里挑料子做衣服，大家跟季明仁以及店员们都熟悉得像老朋友，不但给了红色手带让他们可以自由进出美国队下榻的酒店，决赛当晚更是邀请他们参加聚会。

　　短短几年间，秀水街已经换了面容。以往，人们因为在这里能买到高质量的假冒名牌慕名而来，尽管遭遇了诸多指责，但是做生意的和逛市场的都是自得其乐，人们满足和沉浸在这种中国特色之中。但是，知识产权问题始终无法被绕?开。

　　当老秀水被拆除的时候，仿冒侵权与存在严重消防隐患等原因被列在一起。当时的一份美国驻华使馆委托Baker ＆ McKenzie律师事务所进行的调查显示，秀水街作为全世界游客在北京重要的旅游目的地，每天销售的仿冒商品价值在181159美元至301932美元之间，占市场总收入的90%以上。而老秀水正紧邻着美国驻华使馆的南门。

　　作为新秀水市场的总经理，汪自力知道，这必须改变。从2005年开始，新秀水一面在应付各种侵权纠纷，一面开始痛下决心摆脱留给世人的旧印象。现在，48个国际品牌被严禁在秀水街出现，瑞蚨祥、内联升、全聚德等19家中华老字号则进入市场，占到了总体面积的1/4，珍珠、茶叶、瓷器等中国的传统元素也全部被吸收到这里。

　　今年1月，秀水街推出了同名的自有品牌，11类产品授权给不同的商户生产销售。“秀水仍然是闻名世界的商业街，但是内涵改变了，”汪自力举例说，“开幕式第二天，就有很多人到秀水街来买卷轴、文房四宝，这里是他们可以真正触摸到中国文化的地方。”

　　让老秀水人转型却不是说说那样容易。没有假名牌，就没有了生计，改造势在必行。在过去3年中，退出秀水市场的半数商户跟涉假有关，尽管现在还有D&G、CK这样的牌子在秀水悄悄地卖，但毕竟跟以前的景观已经大不相同了。汪自力把这形容为正在给金鱼缸换水，水一天天变得干净起来，还没有大功告成，但是已经慢慢接?近。

　　秀水已经不再是假冒名牌的天堂，像成衣制作这样原本走向没落的生意却活跃起来。季明仁还没来得及盘点奥运会期间的营业额，他估计着每天在他这里定制的衣服大概能有100来套。而李书兰的丝织品却遗憾地不招老外喜欢。奥运没给她带来额外的生意，不过在这里她还是很高兴，在秀水做了二十年生意的她有一帮老顾客，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根据秀水街的客流监视仪器得出的数据，8月19日是其奥运期间最后一次刷新客流记录，当日在市场购物的人超过5.3万。

　　在与奥运有关的“中华老字号”故事中，北京传统的中华老字号聚集地前门和大栅栏缺席了。原因当然是刚刚改造完毕，很多店铺尚未开张，还没有聚敛起人气。但是在中外顾客的心理认知中，前门和大栅栏才是中华老字号的当然之选。奥运过去之后，重新定位后的秀水街和前门相比，谁会是故事的主角？

　　汪自力也承认，如今的新秀水街市场还是有一部分隐性售假现象的存在，但与老秀水街相比，假货占市场销售份额的比例已大幅度下降，过去老秀水街留给国际上的“假冒一条街”形象正在一步一步改变着。

　　对于转型后秀水街的定位，汪自力将其概括为“民族品牌和国际知名品牌折扣店”。民族品牌针对国际消费者，这个目标已经逐步实现；而国际知名品牌折扣店则面向中国消费者。他说，假货和易涉假商品将全部被清理出秀水街市?场。

　　也许多年以后，秀水街的人们也会回忆起奥运期间的种种盛况，就像老秀水街的人回忆起原本的那条秀水街一样。不同的是，老秀水街代表了中国一段独有的商业文化和历史阶段，而新秀水街的奥运辉煌，已经是属于另外一个时代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