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会计门”直指公允价值计价标准

　　本报记者 旷野 北京报道

　　减计，再减计？

　　美国上市公司第三季度财务报告公布时间临近，金融机构是否执行并如何按市场来计量资产负债表上的各项资产，是摆在华尔街面前的实质性问题。

　　也许减计资产将大幅减少，因为美国银行家们想出了更改会计准则的点子。

　　“在目前华尔街一团糟的情况下，议员和银行家们想改变的不光是会计准则，他们甚至想改变所有这一切。”就职于美国某大型对冲基金的刘易斯博士对记者如此描述大洋彼岸的乱局。

　　就在10月3日全球金融界为美国国会众议院终于投票通过修改后的金融救援计划欢欣雀跃时，很少有人注意该法案还对以市场为计量(mark-to-market)的会计准则设置了特殊条款——要求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90天内提交相关调查报告，此后国会有权根据调查报告投票决定是否中止该会计准则。

　　自此，美国“会计门”拉开序幕。

　　本月13日-17日，国际会计准则理事会(IASB)将在伦敦讨论有关以市场为计量的会计准则的修订草案，并有望出台正式版本。这将对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各国未来的会计标准产生影响。

　　三季报资产计量或可调控

　　“美国金融企业的三季报肯定会受到近期政界施压要求修改会计标准的影响。”北美保险业联合会(GNAIE)执行总监道格拉斯·巴内特(Douglas Barnert)对记者表示。

　　“9月30日是第三季度的最后一天，恰在这一天SEC发表了一份声明，这或多或少体现了对于美国企业三季报执行以市场为计量的会计准则，监管意志已有些松动。”中国财政部会计准则咨询委员会委员、中发国际资产评估公司董事长王诚军认为。

　　这份有关公允价值计量的澄清声明称，在听取资本市场各方的意见之后，SEC有必要就如何确定公允价值进行说明和指导。

　　“会计门”的争论核心——公允价值——已被世界许多国家引入并应用。在美国，公允价值通常被更直接的表述为以市场为计量，按美国公认会计原则(GAAP)的要求，金融机构必须每季度都用公允价值评估资产负债表上的资产，如果资产价值下降则必须在财报中进行披露。

　　据惠誉(Fitch Ratings)统计，截至2007年底，欧美数家大型银行、投行平均来说，需要按照公允价值计量的资产达到总资产的一半。

　　去年夏天次贷危机爆发以来，金融机构减计资产对应的数字逐季增大。以雷曼(Lehman Brothers)为例，其二季度减计资产接近30亿美元，三季度则飙升至40亿美元以上。

　　减计资产直接影响金融机构在资本市场中的运转，如信用等级下降、借贷成本抬升、担保金不够充足等等。因此，每当财报公布巨额减计前后，金融机构都会传出以各种形式融资的消息。雷曼就在其二季度财报出炉之际不得不融资60亿美元自救。

　　而如果按非公允价值的传统会计准则，即使市场情况不乐观，银行持有的某些资产价值已大打折扣，财务报表上也不会迅速即时地反映出来。

　　实际上，此次危机中，一些种类的资产已没有市场可以作为计量参考了，如花旗(Citigroup)、瑞银(UBS)等投行之前发售的标售利率型证券(auction-rate securities,下称ARS), ARS市场在今年2月之前的总市值约为3300亿美元，而2月至今这个市场已根本不具备流动性。那么，金融机构持有的ARS又该以什么为标准确定公允价值呢？

　　SEC于9月30日的声明，也就是试图指导金融机构运用合适的方法去确定各种非活跃市场中资产的公允价值。王诚军介绍，“在这份声明中，SEC允许公司管理层在市场不存在或资产以不正常价格出售的情况下，采用自己的金融模型和判断计量资产的公允价值。”

　　如果各公司采取自己的模型和判断，那么非活跃市场的那部分资产由公司调控的可能将被放大。

　　紧随其后，美国财务会计准则委员会(FASB)在10月3日后发布征求意见稿，名义是对GAAP中的157号准则进行修订。

　　157号准则正是GAAP中涉及到规范非活跃市场的资产价值评估，其中提出三种方式——按照相同资产报价、参考相似资产的价格及使用一些评估技术来确定非活跃市场中资产的公允价值。

　　目前FASB提出的修订意见肯定了原有157号准则的所有内容，另外增加了一项案例，即对某一非活跃市场的资产，用现金流折现的方法确认其公允价值并用于财务报告中。

　　就如GANIE的巴内特所说，目前对于金融企业来说已有规可循，它们已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利用各种评估技术来较为自由的定价资产负债表上缺乏流动性的资产，这部分处于冷冻状态的资产，大多就是次贷危机来临后频频减计的万恶之源。

　　不过，金融企业似乎从公允价值中占尽了便宜，却逃避了相应的义务。

　　“金融产品价值持续上涨时，金融机构很乐于看到按公允价值计量而带来的益处，而在金融产品下跌时，就转而抱怨和指责公允价值计量的原则。”王诚军表示。

　　源于政治，还将终于政治

　　“人们怪罪于会计准则导致大幅资产减计，就像是人们因为温度太低而归罪于温度计。”巴内特表示，“如果人们要使温度看起来不那么低而去重新制造一个温度计，那么新温度计显示的温度很可能是错误的。”

　　最早将会计准则与次贷危机联系起来的是国际金融协会(IIF)，其在今年4月份向SEC和FASB进行游说，称应允许银行中止使用公允价值的会计标准，以避免对实际状况良好的资产进行不必要的减计。

　　不过那时候，次贷风暴还未完全肆虐，这一说法并未受到金融业内人士的支持，高盛(Goldman Sachs)就明确表示抵制这一“荒谬的想法”。

　　时至9月，雷曼、美林、AIG等等金融巨头纷纷告急，而金融巨头和美国政界的紧密关系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损失在金融界，痛则在美国政界自上而下的蔓延。

　　这就如美国一家商学院院长对记者所说：“美国政府已经被深深卷入了金融系统中。”于是，市场中的一切都成为了政客们攻击的目标，会计准则没能幸免。

　　共和党总统候选人麦凯恩就曾公开指责：“公允价值的会计准则加速了金融危机。”另一位总统候选人奥巴马同样对这一会计准则进行了攻击。

　　“美国国会就7000亿美元经济救助计划激烈讨论时，相当一部分国会议员表示，放松公允价值规则，将允许银行对那些可能在信贷市场危机过后仍具有价值的证券减少账面损失的计量。”王诚军称，“他们认为这将有助于帮助纳税人减少数十亿美元计的求助成本。”

　　这正是议员们热衷于更改会计准则的另一原因——让纳税人感觉救援方案实际不会花费那么高昂的代价，以获得纳税人的支持。

　　于是，在“中止派”政治势力的施压下，国会最终在救援法案中规定SEC与财政部、美联储一起做相关调查并提交报告，以供国会判断是否有必要中止该会计准则。

　　王诚军表示：“至少目前SEC和FASB并没有完全屈从金融界的压力，抵制了完全停止公允价值计量会计准则的压力。”

　　但如果明年1月在SEC的调查报告提交之时，金融界的严峻形势没能得到缓解，是否会有更多的政客倒向“中止派”？

　　巴内特向记者提醒说：“尽管很多人很乐观——因为FASB是一个独立机构，能够保证会计准则制定和修改的独立性——但是别忘了，FASB还是要在SEC的监管之下。所以未来如何，只能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