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华人精英号脉金融危机

　　在这次全球金融危机的始发地华尔街，活跃着一个特殊的群体——在华尔街工作的华人金融精英。他们对此次危机有着自己独特的看法，也用自己的智慧为所服务的金融机构渡过难关贡献着力量。在10月18日举行的2008西湖金融峰会上，《国际金融报》记者近距离接触了他们。

现在，请随我们走近这个特殊群体，感受他们睿智的思想，感受他们眼中更为真实的华尔街——

　　华尔街华人精英号脉金融危机

　　现在是一个很好的全球投资机会。主要西方国家的股市是值得考虑的方向之一。

　　次贷危机是美国一个泡沫（高科技泡沫）破灭后制造的另一个泡沫。泡沫在产业链的第一步就已经产生。并不仅仅只是华尔街的贪婪，而是整个美国、美国的投资者、美国的老百姓在房地产市场的贪婪，制造了这个泡沫。

　　这次金融危机的本质是，由于美国经济不断衰弱到发生质的变化，难以支撑以美元为中心的世界贸易体系和货币体系。

　　● 江平，华尔街“百位顶尖交易员”中惟一的华人。曾经年收入上亿美元。2008年成立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公司——江平资产管理责任有限公司，创建了全球超级对冲基金。曾任雷曼兄弟公司董事总经理、赛克资本管理公司董事总经理。中国科技大学化学学士、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化学博士、美国斯坦福大学金融博士候选人。

　　● 过大江，就职于花旗集团全球金融市场，负责债券新产品构造、债券交易战略、投资风险管理等业务。花旗集团关于次贷业务衍生品的相关交易风险评估等，就是由过大江带领团队研究的。他曾服务过的金融机构包括苏格兰皇家银行、苏黎世金融服务集团等。同时，还在纽约保险大学的经济及金融专业、加拿大圭尔夫大学经济学专业任兼职副教授。过大江在多伦多大学获得金融经济博士学位，并拥有注册金融分析师资格。

　　● 楚钢，花旗集团另类投资公司董事总经理，同时，他还是市政套利基金的高级投资组合经理，负责管理超过20亿美元的资金和100亿美元的市政资产，并领导一个包括投资组合经理、交易员、信用分析等在内的团队。楚钢1987年毕业于中国科技大学近代物理学系，获学士学位，1993年获得美国东北大学理论物理博士学位。1993年后进入花旗集团，先后任职于各个不同部门。

　　一个泡沫破灭后 制造另一个泡沫

　　这次金融危机对于实体经济的影响很不好。因为金融业在现代经济中所发挥的作用，就相当于人的心脏一样。心脏供血不足，各方面都会受到影响。

　　——过大江

　　“有人将这次金融危机的产生归咎于华尔街的贪婪。其实，次贷危机的种子在30年前就埋下了。”看上去更像是一位敦厚学者的过大江开门见山，直指美国政府的痛处。

　　他表示，次贷危机的产生，和美国政府30年来鼓励房地产业发展，尤其是金融房地产业发展密不可分。

　　泡沫在第一步就已产生

　　30多年前，政府开始鼓励金融机构为买房者提供抵押贷款，在此过程中，各种各样的住房贷款公司逐步建立起来，房贷产品及相关衍生品也做得越来越先进，越来越复杂。2000年左右，美国高科技泡沫破灭，2001年，美国受到恐怖分子袭击，2002年，伊拉克战争爆发。在这个过程中，美国的经济压力非常大。因此，美国采取低利率政策，刺激大量信贷投放。

　　“次贷危机实际上是一个泡沫（高科技泡沫）破灭后制造的另一个泡沫。”过大江说。次贷是什么？过大江解释说，次贷就是一个信用非常差、还款能力非常低的人，本来买不起房子或者只买得起20万美元的房子，现在却借钱给他买了40万美元的房子。

　　“泡沫在产业链的第一步就已经产生。”他向记者表示，“并不仅仅只是华尔街的贪婪，而是整个美国、美国的投资者、美国的老百姓在房地产市场的贪婪，制造了这个泡沫。”

　　更严重的在后面

　　过大江给记者看了一个表，是他几个月前列出的、可能会受次贷危机影响的公司名称。现在，这张表中所列的企业有很多已经不存在了。“这次金融危机的损失估计有1万亿到2万亿美元，现在报出来的大约是一半或2/3。后面可能还有更严重的。”过大江向记者表达了他的担忧。

　　次贷规模大约是1万亿美元，而比次贷信用级别稍高的“Alt-A”贷款规模有2万亿美元，这部分现在已经出现一些问题了。“除此之外，美国规模更大的是消费贷款和信用卡贷款，现在这些方面的问题尚未完全显现出来。”接着，过大江又开始向记者列数各类金融机构，“几家大银行靠政府注资基本上算是保住了，但是底下还有3万多家地方银行和商业银行，保险公司除了AIG之外，其他公司问题也尚未暴露，信贷公司现在有些已经倒闭或快要倒闭了。”

　　三成对冲基金将破产

　　他大胆预测，未来3－5个月，金融业压力很大，日子很不好过。“第四季度，可能20%－30%的对冲基金将会破产。”“现在这个社会，想要通过隐瞒信息、拖一拖，指望能侥幸过关的方法已经行不通了。”过大江向记者表示，“花旗大约一年前发现次贷问题，及时研究对策，较早地计提了减值准备，基本上躲过了这一劫。雷曼用瞒、拖的方法，结果最后倒闭了。” “这次金融危机对于实体经济的影响是很不好的。”过大江说，“因为金融业在现代经济中所发挥的作用，就相当于人的心脏一样。心脏供血不足，各方面都会受到影响。”他认为，伴随着美国经济减速，失业率会上升。欧洲市场由于和美国联系紧密，经济也将放缓。亚洲市场则严重依赖欧美市场，如果欧美经济出现衰退，将受到较大的影响。

　　全球金融版图重绘不可避免

　　美国正在发生质的变化。这次金融危机的本质是，由于美国经济不断衰弱到发生质的变化，难以支撑以美元为中心的世界贸易体制和货币体制。

　　——楚钢

　　楚钢声音洪亮、语速很快，让人很难把他和曾经多年专注于理论物理研究的学者联系在一起。“我在美国生活工作20多年了，每一两年回来看一下家人和朋友。每次回国，看到的都是百业俱兴、欣欣向荣的景象。而一回到纽约、新泽西，则是另一番景象，当地人不少都有体重问题，说得好听一点是心宽体胖，换个说法，他们已经失去了竞争的意识，失去了向上的活力。我常常问自己，如果长期这样下去，会怎么样呢？”楚钢用比较轻松的话题开头，最后却话锋一转，“这次的金融危机为我解答了这个问题。”

　　还有第四浪、第五浪

　　“先回到2007年春天，次贷危机爆发前。当时市场处在一种麻木的状态下。”楚钢分析道，“美联储公开宣称，房产泡沫虽然存在，但是泡沫比较小，只局限在局部地区。市场中充斥着各种非理性行为。例如，当时各种私募基金收购了1000多家企业，这是一个非常夸张的数字，因为纽交所总共不过有4000多家企业挂牌。”一位花旗前任总裁曾经说过，在游戏当中，只要音乐还在放，就不要停，继续玩下去。但游戏继续玩下去的结果，就是次贷危机爆发，并逐步演变成全球金融危机。

　　楚钢按照危机发展过程，将其划分为几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去年的夏天，从流动性危机开始，部分与次贷相关的金融机构破产，美联储和欧洲央行联手救市并降息；第二阶段是从去年秋天到今年春天，主要金融机构出现严重亏损，美联储注入资金并加大降息力度；第三阶段是从今年的夏天到现在，金融危机全面展开。“这一浪到现在还没有结束。”楚钢表示，“对实体经济的影响要到明年才能看出来，这可能会是第四浪。美国经济衰退基本上是肯定的，不过经济下行的幅度是超过5%还是在5%以下，受打击的程度有多严重，这要到明年圣诞节之后才能作判断。”同时，他更加坚定地指出，如果世界各国对于以美元为中心的世界贸易体制和世界货币体制失去信心的话，那么还会有第五浪。

　　美国在发生质变

　　“回顾以前的金融危机，发生在拉美的也好，亚洲的也好，每次都是热钱涌入一个国家或地区，产生泡沫，热钱撤出，泡沫破灭，引发危机。这次其实也一样。” 楚钢认为，这些年来，美国积累了越来越多的贸易逆差，所对应的是世界各国积累了越来越多的贸易顺差，这些顺差以各国外汇储备的形式存在，这就造成了美国金融资产的拼命膨胀。在这个膨胀的过程中，产生了美国消费泡沫，其中以房地产泡沫最大。最后，房地产泡沫破灭是一个必然的结果。他有些失望地向记者表示，现在辩论得很热闹的两位美国总统候选人，没有一个人谈论美国贸易逆差如何解决。但问题的根本却恰恰在于贸易逆差，是它对当今的世界经济造成了很大的危害。

　　“美国正在发生质的变化。”楚钢加重了语气，“这次金融危机的本质是，由于美国经济不断衰弱到发生质的变化，难以支撑以美元为中心的世界贸易体制和货币体制。”他认为，新的世界格局将在未来5－10年内形成，美国和欧洲占世界经济总量将从目前的1/2逐渐衰减到1/3，而包括中国在内的金砖四国将从1/4升为1/3。动荡的全球金融在呼唤新的世界贸易体系和货币体系。它们会是什么样的呢？“重回布雷顿森林体系是不现实的。”楚钢表示。美国当然不愿意各国货币与美元脱钩。他认为，美国拥有的黄金储备约占世界黄金储备的2/3，因此，如果美国不同意各国货币脱钩的话，各国也没有办法。更多的可能性是，经过若干年的努力，能够形成一个多元化的世界货币体系。

　　“不用等，现在就投资”

　　我不太懂那些信用评级公司是怎么评级的，反正我认为，钱来得这么容易，是不可能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的。

　　——江平

　　站在记者面前的江平，有些拘谨，有些羞涩，像一位书生意气的大学在校生，又像一位邻家大男孩，很难把面前的他和那充满荣耀、光环的履历联系起来。

　　见面之前，听说江平是一个24小时工作的人。因为他一个人同时关注美国、欧洲和亚洲市场，由于时差的关系，一天24小时都在工作。当时心想，这是一个怎样的超人啊。可是，见面之后，听他侃侃而谈对华尔街、对金融危机的分析和判断，才发觉，他就是一位质朴的邻家男孩，只是，他永远独立思考、独立判断。

　　在雷曼如日中天时抛掉

　　“我原先是做化学的，这个行业赚钱很辛苦。在此之前，我种过地、养过鸡、养过猪，赚钱就更不容易了。”江平说，“后来进入金融行业，竞争非常激烈，做交易也是很辛苦的。可是，我却发现，周围有些人挣钱实在是太容易了。”

　　他将这种挣钱方式称之为“空手道”。比如说，次贷业务曾是雷曼最赚钱的业务，江平给记者举例解释，价值1万元的资产，分一分、切一切，重新打包卖出去，这一块卖1万元，那一块卖8000元，另一块卖5000元，就这样把钱赚到手了。

　　“我不太懂那些信用评级公司是怎么评级的，反正我认为，钱来得这么容易，是不可能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的。至于何时会出问题，我也不知道。”那时大约是一年前，正是雷曼在次贷业务中大捞油水、公司经营情况非常好的时候，江平却毅然抛掉了手中持有的雷曼股份。当时，很多朋友不理解，也替他可惜，“雷曼现在这么好，为什么要抛掉它呢？”

　　“这么容易就赚到钱，我认为它是没有价值的。没有价值的东西我就卖掉它。”江平一脸平静地告诉记者。

　　一年之后，雷曼破产倒闭了。

　　“如果不是美国政府出手救市，包括高盛在内所有介入次贷业务的公司都会破产。”江平表示。

　　餐馆和华尔街一样坏

　　江平给记者讲了一个吃水煮鱼的故事。有一次，他到一个川菜馆吃饭，这个餐馆的大厨是他的好朋友。点菜时，他让服务员推荐菜式，服务员推荐了水煮鱼，于是他就点了这道菜。不一会，大厨跑过来对他说，“你别点水煮鱼。做这道菜的鱼冻了化、化了冻，已经不新鲜了，老板说谁能把这条鱼推销出去，就给谁额外的奖金。”

　　江平很是诧异，“我原来以为餐馆这一行，应该好人多一些，怎么和华尔街一样坏。”

　　江平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华尔街的销售方式和这家餐馆如出一辙。你去华尔街知名的金融机构，请他们的工作人员为你推荐适合的投资产品。在这家金融机构内部，销售人员的奖金制度是这样的，销售A产品，可以得到3倍的奖金，销售B产品，可以得到一半的奖金，如此等等。

　　销售人员会向你推荐什么样的产品呢？答案大家都知道。在这次金融危机中，那些购买了次贷衍生品的投资者就是上了这样的当。“自从那次点水煮鱼之后，我就再也不点服务员推荐的菜了。”江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哪怕是去法国餐馆吃饭，我根本看不懂那些菜单，我也是自己随便点，不要服务员推荐。”

　　同样地，江平也提醒投资者，对付华尔街，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自己独立分析，抓住它们的漏洞，不要怕它们。”

　　现在就投资

　　“现在是一个很好的全球投资机会。”江平非常直白、非常肯定地说，“现在就投资，不用等。”对于这次金融危机的判断，目前大多数的市场人士和专家学者比较一致的看法，一是认为短期之内不会结束，二是认为到底会持续多长时间，要等到2009年看美国经济的发展情况再定。而且，大多数人在表明自己的观点时，通常都会谨慎地加上“可能”、“或许”这样的字眼。

　　江平却大相径庭，对于那些“再等等看”的说法，他很直接地表示，就是现在，并且他自己已经采取了行动。

　　“不论是个人还是机构或国家，现在是很好的投资机会。你们会做得比我好，至少不会亏的。”江平又一次露出了略带羞涩的笑容，“我已经投了，现在亏了一些。”

　　至于具体的投资对象，江平认为，主要西方国家的股市是值得考虑的方向之一。例如与道琼斯指数挂钩的30家公司，从长期投资的角度看，目前都已经非常具有投资价值。

　　“喜欢通过看华尔街的投资报告来决定具体投资项目的，很成问题。共同基金不过是投其所好，对冲基金也没大家想象中那么神奇。从投资者获取回报的角度看，对冲基金不如共同基金，共同基金不如指数基金。”江平保持着一以贯之对华尔街的怀疑态度，“现在华尔街叫大家不要投资。等到哪天华尔街叫大家投资时，大家要小心了。”

　　看着江平自信的面容，记者不禁想起了巴菲特的名言，“在别人贪婪时恐惧，在别人恐惧时贪婪”，很少有人能真正做到这一点，江平却用自己的经历最好地诠释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