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茶凉。
10月初，全国最大的印染企业江龙控股由于资金链断裂而轰然坍塌。如今，绍兴县288路公交车站牌上“江龙印染站”被打了补丁，被“彩虹庄印染”所取代。
江龙控股厂区一片冷清，但大小债主还在忙碌，他们已在这里耗了两个月。月底将进行的资产拍卖或是他们的最后一线希望。即便如此，也几乎不可能把债务全部收回。
下半年，江龙控股、华联三鑫、浙江纵横三大纺织巨头突陷危局。纺织企业出路在哪里？众多绍兴纺企开始陷入深深的反思中。
【调查·厂区】
精心装扮近日拍卖资产
12月20日，江龙控股总部归于死寂，两个多月前被债权人“挤爆”的场景已荡然无存。
一人一狗看守空厂
保安在传达室逗弄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一人一狗看着空厂子，似乎是这场金融危机中浙江民营企业倒闭后的剪影。
曾几何时，江龙控股的总部还是供货商和客户的必争之地。
保安回忆称，在每年7、8月的旺季，江龙控股人声鼎沸，供货商、客户、考察团……上百辆轿车、货车不断地输送货物和商人进出，人们忙碌而且兴奋。空旷的柯桥开发区，家家户户都很红火，江龙控股附近的道路，更为拥挤，令左右邻居艳羡。
从今年8月开始，江龙控股人车逐渐稀少，再次沸腾是在10月7日，数百名愤怒的债权人把江龙控股围得水泄不通。
办公场所焕然一新
空荡荡的车间、办公室和绿化带显然都被整理过，江龙控股办公楼上的红底金字大“龙旗”也被重新挂好，安静、干净且鲜艳。
“整理干净，有个好卖相。”留守的一名仓管员说，他现在每隔几天就要对机器设备进行一次维护。他盼望着新老板的到来，并积极准备通知江龙控股的老员工来上班。拿到欠薪后，一部分工人进入到当地的其他企业，一部分人提前返乡，还有不少人“漂”在柯桥。
江龙控股早已被绍兴县柯桥经济开发区管委会接管。4人组成的工作小组一周6天驻扎在厂区，原江龙控股的各个部门都有少数员工被叫回来上班，临时组成了一个微缩的江龙控股，应对债权人。
两个多月后，工作组终于把江龙控股修补成一块还算光鲜的壳。
相关资产即将拍卖
江龙控股的拍卖将在2008年最后几天举行，盛传当地的天盛、天马等企业志在必得。据政府部门统计，江龙控股共欠22亿元巨债，而房地产、机器设备等资产经债权人清算，不过6.5亿元。
一张残破的12月12日 《绍兴日报》贴在大门上，刊登的公告说，江龙控股旗下的南方科技、浙江方圆织造以及坐落于金柯桥大道绍兴万国中心的两座办公房都将被拍卖。
一名留守员工告诉记者，他见过唯一来现场察看情况的是当地一家名为稽山印染的企业。低调的稽山印染近期传出骄人的财务信息，他们在银行还有1亿多元的存款，甚至还有吞下“老大哥”的可能。
据介绍，稽山印染的人进了江龙控股的车间，仔细看过机器设备，没有留下什么话就走了。稽山印染办公室陈主任谢绝了记者的采访要求。
江龙控股业务员小杰透露，原先江龙控股的印染工艺简单，靠跑量赚钱，而稽山印染早就开始做高档布料。做中间商的印度人验货多少有点粗枝大叶，而韩国人则讲究很多。稽山印染的布料，通常都能在韩国人那里过关。
【调查·债主】
求助法院 亦难全额讨回债务
清算、拍卖、债权人起诉、通过调解的方式补偿部分债务，江龙控股“谢幕”的路径业已明朗。主持处理江龙控股危机的曹姓绍兴县县委常委21日在电话里告诉记者，事情还没处理完，目前不便接受采访。
法院挤满了江龙债主
江龙控股的办公楼大门贴着一张11月20日发出的公告：“江龙集团因生产经营问题，已于2008年10月6日停产。虽经多方协调，但由于严重资不抵债，各方债权人意愿难以调和，为保障各债权人的合法权益，务请各债权人于公告之日起10天内尽快向绍兴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起诉。”
12月22日，在绍兴市中级人民法院二楼，挤满了江龙控股的债权人，人手一份《受理案件通知书》，他们在等待法院的调解结果。江龙控股的财务总监也在现场，但他不愿透露调解方式。据悉，江龙控股的债务纠纷牵涉到杭州甚至外省的多个债权人，在各地的多起诉讼被统一移交至绍兴中院集中处理。
就在几个月之前，江龙控股还是供货商们追捧的对象。一位江龙控股的供货商感叹说，事到如今，大家都意识到，一个白手起家的人，怎么可能在短短五六年间做成全国最大的印染企业？江龙控股的发展速度不合逻辑。然而，从2006年开始，供货商争先恐后向江龙控股发货，货款的拖延被视为正常的行规，没有谁舍得放弃江龙控股这个大客户。供货商们都陶醉于旺销，眼里只有订单，没有风险。
“对账”就花了两个月
一位债权数额高达上千万元的民间借贷债权人告诉记者，工作组耗时两个月才完成“对账”工作。民间借贷的利息被算到9月底，那些超过银行贷款年基准利率4倍的“高利贷”利息按四分之一计算，江龙控股已偿还的利息也从本金中扣除。只有这些被认可的债权才能得到补偿。一直沉默的银行方面只有部分有担保的债权被认可，另外一大半还没有着落。
一位债权人透露，工作小组的时间表是：年底拍卖江龙控股剩余资产，将所得款项按债权比例在债权人之间分配，在春节前给债权人发钱。
供货商代表冯先生沮丧地说，他是受损失最为严重的供货商之一，债务数额近500万元，他已听从政府方面的劝告，起诉江龙控股，并等待可能只有5%的补偿调解。这两个月耗尽了他的精力，自己的生意也大受影响。
【调查·柯桥】
外贸遇阻 利润率仅2.5%~3%
2000年前后，做纺织外贸的利润率高达10%~15%。到了今年，绍兴市柯桥经济开发区由盛夏入寒冬，利润率只有2.5%~3%。
三印染巨头债台高筑
江龙控股倒下后，绍兴当地另外两家纺织业巨头华联三鑫、浙江纵横也迅速应声而倒，且不断牵出更为惊人的债务数据。江龙控股欠债22亿元，浙江纵横约45亿元，华联三鑫竟高达上百亿元。
三巨头的经历如出一辙。在绍兴纺织业最红火的日子里，他们享用欧美源源不绝的订单，靠实业完成资本积累。此后，不约而同地陷入亢奋情绪，举债扩张。在2008年，形势急转直下，订单萎缩，江龙靠卖布赚的钱连还利息都不够，狂热骤然降至冰点。
一名江龙控股的员工给记者作了粗略的估算，江龙控股一年的外贸销售额只有1亿美元，按2.5%~3%的毛利率计算，最多能赚2000多万元，内贸规模小于外贸，总利润不到4000万元。高达7亿~8亿元的民间借贷，按5分利息计算，每个月都有4000万元的利息要还。也就是说，江龙控股一年赚的钱，也只够还一个月利息。
如今江龙控股即将谢幕，华联三鑫在多方扶持下重新开工，浙江纵横的迷局还未明朗。
外贸模式遭严重打击
江龙控股的业务员小杰告诉记者，离开江龙控股后，大部分的业务员都选择了单干，他自己也开始做汽车靠垫的生意。可是令他苦恼的是，局面很难打开。外贸的模式似乎走到了尽头，国内市场利润相对丰厚，但拖欠货款的老规矩着实令人放心不下。如果做内贸和外贸一样能及时拿到钱，日子会好过很多。
和小杰一样困扰的还有柯桥许多家纺织印染企业，由于几个月之后才能拿到货款，为了缓解年内的资金压力，有的企业索性放弃了春节前的国内订单。
柯桥的中国
轻纺城，去年的销售总额高达500亿美元，而在这个冬天，客流量变得稀少。小杰告诉记者，以前在轻纺城附近，常常出现堵车的现象。而在记者到达的那一天，轻纺城里并不拥挤。
小杰怀念以前的日子，在江龙控股红火的时候，普通业务员的年收入能达到20万~30万元。出国是家常便饭，每个业务员都跑过了十几个国家，他自己也去过阿曼的迪拜和法国等。
柯桥聚集了大量来自印度、韩国的中间商。小杰说，以前中间商“追着你做生意”，现在变成了“绍兴人追着印度人和韩国人要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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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寿龙夫妇将被公开审判
8年时间，陶寿龙从外来的穷小子变身柯桥炙手可热的明星企业家，然后又迅速倒下。供货商告诉记者，陶寿龙和妻子严琪目前被关押在绍兴县华舍街道湖门村的绍兴县看守所。据地方媒体报道，陶寿龙夫妇将被公开审判。
成名于海外上市
2000年，陶寿龙和妻子严琪带着8000元钱来到绍兴开始创业，起初只是南方科技公司的一位普通业务员。江龙控股的一位业务员告诉记者，陶寿龙赶上了绍兴纺织的黄金年代。那时赚钱很容易，陶寿龙精明能干，3年后当上了南方科技对外营销副总裁。
不肯为别人打工的陶寿龙夫妇很快成立了一家外贸公司，2003年成立江龙印染，2006年达到了人生辉煌的巅峰：江龙印染在新加坡成功上市，被称为海外上市的“中国纺织第一股”。
在旁人看来，陶寿龙谨慎、待人和善，而其妻子严琪则显得高调。她精通外贸业务，善于资本运作，为人豪爽，在迪拜纺织商圈都颇有名气。相比之下，陶寿龙对资本运作却要外行得多。即便如此，在江龙集团的宣传图册上，陶寿龙高举锣槌宣告江龙印染上市仍是风光无限。
似乎从这一时起，陶寿龙工作的重心开始偏移。2007年，他以承担4.7亿元债务的方式买下老东家南方科技，很快又购入11条特宽幅印花生产线，而这种生产线在全国共有31条。江龙集团打出口号“建成世界级的纺织品供应基地”，并开始复制江龙印染的模式，着手筹备南方科技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
自败于资本运作
忙于资本运作的陶寿龙夫妇渐渐疏于对公司内部的管理。业务员说，他们的工作非常轻松，早晨去按个手印，下班再按一下，在此期间自由活动。而在其他公司里，接不到单子的业务员被老板责骂是常有的事。
虽然公司内部有多位老板的亲戚做高管，但江龙控股内部从没有建立起完善的管理制度，20多个业务员直接由严琪管理，但她大多数时间都不在。
沉重的债务促使陶寿龙加快了南方科技的上市步伐，为了达到要求，陶寿龙不得不想尽办法做大南方科技的业绩。为解决资金问题，他最终选择了民间借贷。
拆东墙补西墙的高危运转方式一直持续到2008年8月。业务员透露，从8月开始，外贸订单明显减少，民间借贷债权人迅速嗅到了这一变化，开始上门要债。
意识到江龙控股情况不妙的还有当地政府，流传的说法是，政府方面担心陶寿龙因债务过重逃到国外，“劝说”他交出护照，陶寿龙也非常爽快地交了出来。
据悉，陶寿龙夫妇9月就预感到大势已去，开始大量销毁账目记录，变卖车辆和房产。10月17日，两人在汕头准备偷渡时被警方逮捕，两人随身携带的现金只有100万元。很快，两人因涉嫌非法吸纳公共存款、故意销毁会计信息被批捕。
(责任编辑：佟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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