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应追求印度洋运输安全

叶海林中国社科院亚太所学者

　　中国在印度洋能够并且应该追求的只能是商船队的海上运输线安全，最理想的情况也不过是进而保证海上军事力量的自由通行。

　　“中国想在印度洋干什么？”这个问题，我在卡拉奇被问了不止10遍，发问者来自美国、欧洲、非洲，当然也来自我的巴基斯坦朋友们。坦率地说，对于不同的提问者，我的答案并不总是一致的，因为至少一部分发问者的表情告诉我，并不是所有提出问题的人都是在寻找答案。就像“你来干什么”这个简单问题，重音不同，意思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国内，也有人提出类似问题，“南海家门口的事情还没解决，跑大老远的印度洋干什么？”诚然，中国领海的东方和南方都不太平，从黄岩岛到无暇号让人很难不怀疑存在一个针对中国的国际阴谋。而且一般来说，利益都是由近及远的，力量也从中心向边缘递减，但这两个常识是不是能推导出在周边利益没有实现之前不能追求远端利益这个结论呢？是不是意味着力量的配置和使用只能由近及远呢？

　　实际上，利益从来都不是单维的，海洋利益尤其如此。领土控制、资源开发、航线安全共同构成了任何濒海国家海洋利益的基本内容。中近期，在东海，中国的海洋利益主要体现在对领土控制和资源开发方面；在南海，则体现为领土控制、资源开发以及航线安全；在更遥远的印度洋，不存在领海要求、资源开发也只能有限参与的中国利益只体现为航线安全。不论从民族主义视角审视，还是从经济利益出发，似乎印度洋确实没有东海南海方向重要，然而问题是，航线安全对于中国来说绝不只是远端利益，而是决定中国在21世纪世界格局生死存亡的重大战略安全问题。

　　不管中国是多么喜欢和谐世界或者和谐海洋，海上运输线都绝不可能依靠别国海上力量来保卫。一个基本上依靠对外贸易强盛起来的制造业大国将自己远洋船队的安全交到其他人手中，和把咽喉放在别人匕首下面并且用红笔标出自己血管的位置没有任何实质差别。

　　既然中国不可避免地要继续沿着制造业大国加贸易大国的道路前进，印度洋海上运输线——连接中国与欧洲、中东和非洲的生命线——的重要性就怎么高估都不过分。或许东海南海问题更加容易激起我们的民族感情，但这一点绝不应该成为我们质疑自己“到大老远的印度洋干什么”的理由。应该看到，中国在印度洋的利益和中国在南海东海的利益是同等重要且并行不悖的。另外，需要指出的是，和可以留到某一个“明天”去解决的主权争议不同，航线安全不可能被搁置，要么有，要么没有。

　　不论是出于在太平洋近海区域维护主权的需要，还是保卫中国商船队在印度洋的通线安全，中国都需要蓝水海军，按照当前中国的国力，显然也能负担得起一支大洋舰队。但问题在于战略，就其本质而言，是为了追求有限目标而对有限资源进行配置，任何战略都必须基于这两个有限性。

　　考虑到海军的技术本质，中国的蓝水海军要想形成有实质意义的战斗力，而不仅充当炫耀国力的豪华装饰品，至少要拥有三支以上的航空母舰特混舰队以及一张可能高达千万亿美元的国防账单。即使随着国力的不断增强，中国能够解决资源的有限性问题，也不意味着中国的目标可以是无限的，在远离中国本土的印度洋水域，目标的有限性甚至比资源的有限性对中国的海洋战略更加具有决定意义。

　　按照从高到低次序排列，海洋权力可分为马汉意义上的制海权、海军自由通行、海上运输线安全以及领海控制四个层次，其中领海控制对于中国的印度洋海洋战略而言是个无意义话题。在其他的三个层次中，中国能够并且应该追求的只能是商船队的海上运输线安全，最理想的情况也不过是进而保证海上军事力量的自由通行。

　　这倒不仅仅是因为在可预见的将来就能力而言，不管中国怎么努力，都不太可能在任何一片水域建立起马汉学说意义上的制海权，能够阻止任何其他海军进入中国划定的区域。而且还因为如果中国试图建立印度洋制海权，一个必然的结果是让印度洋上已经存在的区域内海上第一强国和区域外诸强结成联盟，共同反对中国进入印度洋，就算中国单独挑战印度洋所有不欢迎中国进入的其他国家海军，一个大炮互相瞄准军舰蜿蜒蛇行的印度洋又怎能保证中国商船队的安全呢？

　　中国在印度洋的利益是清楚而明白的，和所有先后崛起的海洋大国对海上交通线的要求并没有什么差别，但实现这一利益的途径却不应该重复别人曾经走过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