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城三日

　　Christina(化名)的G20峰会意味着脱掉西装换上牛仔裤，进入办公区的时候多刷一次卡，中午可以在办公室用餐，公司还为你准备三明治。还有，办公大楼的警卫从来都是在楼内巡逻的，现在他们站到了大楼外，不苟言笑，如临大敌。

　　这样的经历对于这位中国姑娘来说还是第一次。在伦敦中心区的金融城，她在一家金属期货公司担任客户经理。她是从公司内部群发的一封邮件中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头的。

　　这封邮件破天荒地建议大家不要再穿正装上班，因为示威抗议有转成暴力的可能性，而银行或者相关金融机构的员工可能成为公众暴怒下的受害者。和Christina一样在金融城工作的金融业从业者，大约有30万人。

　　这是她对G20峰会的第一个印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伦敦金属交易所的交易员有史以来将第一次穿便装交易——想象一下那些西装革履的家伙穿着牛仔裤的样子吧。”她在网上跟一个中国朋友聊天的时候说。

　　她觉得这样多少有些小题大做。“我在英国六年了，还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现在穿西装上班的就好像要被攻击一样。”下班前公司人事部又通知大家带好有效证件，“明天进出公司刷卡也会比较严格，要过两道关卡。”她说，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了？

　　她的英国同事说这不算太过。1999年的时候，伦敦爆发了一场关于全球资本主义的抗议示威，结果示威的人群冲进交易所，“真的打砸了好多东西，这种情况也不是说不可能”。

　　Christina有些紧张了。

　　愤怒的情绪好几天前就开始积蓄了。经济危机让英国的失业人口激增到了200多万，上个月公布的失业人口数是1971年以来的新高。英国经济继2008年第三季度下滑0.6%之后，第四季度继续深度下滑了1.6%。

　　示威者把矛头指向了引爆危机的金融业。弗雷德·古德温去年10月卸任苏格兰皇家银行主席，在他领导下，这家银行2008年亏损241亿英镑，约合350亿美元，创下英国企业史上年亏损最高数额。然而退休时，古德温领到了高达70万英镑的养老金，约合102万美元。一周前，愤怒的人群砸毁了他住宅的玻璃。

　　媒体也在推波助澜。当地一家无政府主义风格的报纸——“阶级战报”(ClassWar)上周六为伦敦金融城示威专门出了一个特刊。在其中一幅插画上，弗雷德·古德温被放在一个绞刑架下，标题写着“准备暴动”。另一幅插画上，一群围着火堆跳舞的人在告诉人们：“如何在次贷危机中取暖——烧一个银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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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ristina所在的公司是做期铜的，虽然受金融危机影响不大，但交易中介费还是少了许多。她有个朋友在银行，前后经历了大小七次裁员，结果现在没有人敢跳槽了。还有一个做私募投资的朋友更惨，那家伙是专门给小企业贷款的，圣诞节前突然被裁掉了。

　　不过似乎并没有人同情这些身处金融城的上班族。警方的消息说，这场在G20峰会前的示威游行可能还只是一个预演，而4月1日和2日在伦敦金融中心组织的示威抗议也许才会“动真格的”。

　　Christina说，到了3月31日那天晚上的时候，想起之后的两天，她变得有些惴惴不安。

　　4月1日是西方的愚人节。这一天，G20的元首们陆续亮相。上午，美国总统奥巴马和英国首相布朗联合举行了记者招待会，拉开了峰会的序幕。

　　但是示威者的眼睛似乎一直盯着金融城。这天被他们称为“金融愚人们的节日”（FinancialFoolsDay)。一大早，英格兰银行、苏格兰皇家银行、美国保险公司AIG、欧洲气候交易所等地方都能看到有组织的抗议示威者。

　　Christina到公司的时间有点晚，因为地铁的部分路线停运，有些站干脆就不停车，“尤其是中心线那么多点都有抗议示威者。”她平时上班要刷卡进大门，进公司的时候不用再刷卡。不过这一天进出公司都要刷卡。

　　整个上午，BBC的新闻一直在不断刷新。有消息说5000多示威者参加了抗议，有一个示威者死了。Christina和同事的视线不时转移到墙上的电视屏幕上，还有一些人则讨论着下午回家的路线。

　　忽然有人说，工作之余，没准在金融城工作的人也会冲出去抗议一把，这引发了一场热闹的讨论。Christina说：“在这种高风险高回报的行业工作压力很大，他们希望拿很高的奖金，这绝对是一种对工作的回报，对现在的改变他们也很不满。”

　　这听起来很像是金融业者的自我辩白。至少Christina和她的同事都觉得，危机不应该由每个体来承担。如果你是一个交易员，发现哪个点能赚钱是你的责任，至于后续这个市场会导致什么样的无序，导致整个系统坍塌这不是你的责任，这应该是整个金融系统的责任，但是谁来对整个系统有责任呢？

　　大部分同事选择在办公室用午餐。前一天人事部门发了通知，要大家早晨上班带些吃的，公司也准备了三明治，这样中午就可以不出去了。

　　Christina选择了出去。“我觉得没有像报道那么夸张，据说星巴克和麦当劳这些店应该都关了，实际上我中午一路上走过去，发现这些店都开着，而且里面人都在吃吃喝喝，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Christina甚至还跑去英格兰银行看了一眼。她感觉大部分人其实是围观。“大家基本上都挺镇定的，站在那里抗议，还不是那么极端的。”但是有报道说，苏格兰银行的一个支行被攻击了。

　　Christina的心情在这一刻开始安定下来。这也让4月2日这一天，在她的眼里显得再寻常不过了。金融城各大厦的警卫还是站在门外。

　　伦敦的天气仍然阴蒙蒙的。这一天金融城多少显得有些寂寞了。抗议示威者都移师到了G20会议的会场前，东伦敦多克兰会展中心距离金融城挺远。据警方估计，示威者也超过了5000人。

　　金融城的人们现在似乎又成了局外人。不过就算历史忘记了示威者，也会记得伦敦金属交易所的“牛仔们”进场交易的一幕。这个有着130多年历史的交易所坚持要求所有会员公司交易成员必须穿职业正装进场。Christina说，以前遭遇抗议者的时候，交易所曾允许交易员穿休闲装进场，但是让牛仔裤进场的尺度前所未有。

　　Christina无缘见证这样的历史。不过她说：“今天的情形相当平静，大家都像什么也没发生那样。同事们已经不再像昨天一样热情地关注BBC新闻，看有什么新情况和新进展了。”

　　Christina有些茫然。她周围的朋友并不关心这个大国元首的聚会，或者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该期望什么，虽然他们期盼经济好起来，希望能给自己信心和希望。

　　（本报实习记者赵宇新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