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中心落手上海 深港推出“一签多行”

　　陈军严把小货车停在靠近罗湖口岸酒店的停车场，车上变魔术般地蹦蹦蹦跳出七八个人，男男女女，高矮肥瘦。二话不说，他从铁箱里取出一叠信封，一个个派到这些人的手里。然后向领队的点了点头，各式人等颇有秩序地四散而出。

　　远远地来了一个停车场管理人员，陈军严咧了下嘴，把早准备好的烟递过去。一番称兄骂娘后，他又回到小货车里面，百无聊赖地架起双脚，烟一根根地抽。他肯定一整天都在这儿待着，直到手下的“邮递员”把公司的“货”都运到对岸。

　　一签多行的“邮差”

　　陈军严口中的公司正是外人眼中的地下钱庄，所谓的“货”指的就是一叠叠的钞票。“以前我们都是用大飞（快艇）走水路的，货都用十几个麻包袋装着，一次就解决问题。不用现在这么麻烦。”也许是无聊，他主动说起年轻时的“大买卖”。“现在可好，真的变成邮差了。”牢骚总是要发的，但明显他对现状还是比较满意。由以前的刀光剑影、海上追截，到现在的合法琐碎、蚂蚁搬家。“也是多谢深港一签多行的便民政策。”陈军严嬉笑着说。

　　所谓的一签多行，是深港今年4月才开始实施的新措施，深圳220万的户籍居民都可以办理一年不限次数赴港的签证。原则上，持这种签证的居民可以一年内随时进出香港，只要在港停留时间不超过7天即可。

　　“我们可以说是直接受惠者之一。”陈军严表示，在政策实施当天，他第一时间帮深圳户口的弟兄换成了这种签证。而跟他讨饭吃的人，由一式的好勇斗狠之徒变成只要有深圳户口即可。只要每天携小量现金多次往返，罗湖口岸就是他们的资金通途。“而且听说，这个措施要推广到整个广东，那就更方便了。”

　　当然，理论与实际操作是两码事，特别是政策刚开始推行的这段时间，深圳市公安局长李铭声言要大力打击走私，海关的人也盯得很紧，一天内往来四次就已经被海关注意，所以这些天，陈军严只让他们每人每天进出3次，每次不超过5万元现金。完全没有风险，“即使查到了也没关系，现金又没超限额太多，海关又不可能没收现金，大不了换人而已。”如果情况属实，他们七八个人一天最多运送150万元左右的现金，对于地下钱庄每日过千万的营业额不是杯水车薪吗？

　　对于这个问题，陈军严明显有些不屑，“难道国内银行有一宗大业务，运钞车就要出动吗？”据他介绍，大部分地下钱庄采用的都是对冲结算的业务。简单说来就是，有资金要进入香港，同时也会有资金要回到国内。国内客户只要把现金存进国内的账户，就可以在香港账户提钱，反之亦然。只要业务够大，并不需要太多的现金流动。而且如果某一时间小钱庄资金不足，其他同业钱庄也能拆借。“所以，每天少量的现金流动其实主要是补充与结算。”

　　“运钞”的故事

　　陈军严做这行已经十几年了，1994年就在朋友的领路下入了行。“那时候远不如现在热闹。”他们的客户大多都是些“见不得光”的资金要出境。外面进来的钱不是很多，所以他们都是“老鼠”，开着快船或者货车，载着满船满车的钞票进出香港，每次看到穿制服的都紧张得“头发都竖了起来”。当时“同行只有十家左右吧”，所以他们的收费也相当惊人，5%到20%不等。

　　随着深港两地的关系日深，“我们的身份是越来越怪，公司也越来越正规。”陈军严表示，从2000年前后开始，他们已经不用大批大批的资金运往香港，因为流入国内的境外资金开始增多，他们业务主要就变成两地对冲。由于越来越多正规公司找他们走资金，他们也越来越不像偏门生意，“有些国企都是我们的客户。”陈笑称。这种情况似乎并不罕见，2007年深圳曾破获一宗地下钱庄案，中石化、中石油就卷入其中。因为两家国企的香港客户要用外币支付交易，但两家国企又没有外汇经营权，不能收外币，所以就通过地下钱庄转账。

　　现在究竟有多少人从事这项灰色业务，陈军严自己也说不清。他只是告诉记者，有空可以去华强北看一看，那些在提款机前用十几张银行卡提钱的大多数是同行。而遍及深圳全城的财务公司，又或者投资顾问公司大多兼营这项业务。而监管部门对于他们的态度也越来越暧昧，“像2004年或者2007年国家对资金进出大力打压的时候，公司就会特别提醒我们要小心，平时只要低调一点即可。”陈军严如是说。

　　虽然，经陈军严每天流出的现金不过150万元左右，但积少成多，其数量可不容小视。

　　香港获得半个深圳

　　这就是香港金管局主席任志刚所称，“合情合理却不合法”的深港的地下金融体系。就像财经评论家叶檀所说：“从国际市场跨入内地相对封闭的金融市场，深圳是最好的落脚点。不难理解，为什么深圳具备国内最多的阳光私募”。虽然深圳有着国内最好的金融市场，但在与上海的“金融中心”争夺战中却失落先机。3月上海成为国内唯一定位为“国际金融航运中心”的城市。4月8日，国务院决定选择五城市作为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的试点，上海与深圳恰好都是其中之一。但负责珠三角结算工作的是中国银行 (03988.HK)上海分行会。香港的银行在推行贸易结算业务后，经香港金管局汇集，最终也将在上海的结算行进行结算。

　　深圳顶多只是失落，而香港更多的是感到威胁。以至于特首曾荫权不得不多番安抚媒体与公众称：有竞争才有进步，香港的地位并未因此而失去。

　　果然，中央在向上海开了一扇门的同时，也为香港开了一扇窗。其中就包括前文提到的“一签多行”。这可是香港政府争取多年的政策，从2004年开始，“深圳人自由进出香港”的建议一直在民间流传，舆论一度认为十拿九稳，没想到最终流产。

　　4月，这个几番周折的政策终于落地，但无论港深都是出乎意料的低调，并无大事宣扬。反而是一众媒体的评论中不断地出现“标志”、“里程碑”、“划时代”等词句。在众多专家的眼中，受惠的不仅仅是地下金融，又或者旅游消费。这意味着经济要素里的人才、资金基本都可以顺畅流动，这对两地经济、文化，以及城市一体化都有着深远影响。今后，深圳居民只要每7天返回深圳一次，即可长期逗留香港，已经可以算是“半个香港人”了。

　　难怪4月1日“一签多行”实行当天，不仅仅消费、旅游、酒店类股票，就连香港地产股也集体上涨，投资者预期香港楼市会因深圳居民的到来而有一波大涨。难怪有评论认为上海得到政策支持，香港得到半个深圳。就在政策实施当天，香港政务司司长唐英年展望，该政策将推广至整个广东。

　　在推动政策外延的同时，香港也在极力发展深港一体的内涵。4月7日，香港官方智囊智经研究中心的主席胡定旭表示：“不要将眼光仅仅集中在金融、航运层面”，香港要发展教育、医疗产业，争取大陆市场。在金融层面，知情人士透露，官方一直争取将深港两地的地下金融网络“漂白”，纳入监管。

　　“那我不就变成银行白领了。”陈军严嬉笑着又点上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