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深入采访30多家外贸企业，“量价背离”显示情况也许并不如想象中糟糕

　　本报记者 曾 航

　　实习记者 杨 澜 宁波 上海报道

　　在国内大多数经济指标转暖之际，5月进出口数据再次提醒人们直面现实。

　　6月11日，海关总署公布的5月进出口数据显示，5月当月的全国进出口总值同比下降25.9%，其中出口负增长26.4%，进口负增长25.2%。而此前4月份外贸降幅收窄曾给市场一个意外的惊喜。

　　这些沉甸甸的数据与许多外贸企业的感受是一致的。本报记者调查了30多家出口企业，受访的多数企业负责人均向记者表示，外需仍然没有回暖的迹象。部分产品出口数量降幅尤为巨大，其中钢坯出口比去年同期下降97.9%。

　　商务部一位官员告诉记者，各级外经贸部门的压力很大。“几天前长三角一个外贸大省的外经贸厅长告诉我，该省的对外投资、招商引资都开始出现回暖的迹象，但在外贸进出口这一块，怎么努力也上不去。”

　　但记者在实地调查中也了解到，某些行业与地区的外贸下滑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么严重。宁波外经贸局副局长丁海滨表示，从宁波港的实际出口数据来看，我们5月份的同比出口金额下降了26%—27%，但实际出口数量的下降幅度可能只有这一半左右。

　　另外让人欣慰的一点是，政府为保出口出台的各种政策正在落实。众多受访的企业均表示，近来出口退税办理的速度明显加快。更有部分企业界人士表示，不希望现在就实行全额出口退税，要为以后留个退路。

　　外贸“洼地”

　　李志光正在密切观望。他的出口产品曾是国家宏观调控的重点对象，然而今年6月1号开始上调的出口退税，让他又看到了一丝希望——部分钢材产品的退税由0调到了9%。李是浙江远大进出口公司钢铁事业部的副总。

　　在海关总署公布的5月外贸数据中，钢铁产品的出口再次出现大幅下降，其中钢坯出口比去年同期下降了97.9%，钢材下降了63.6%。

　　“今年以来我们的钢材出口量下降了64%还多。”李志光表示，考虑到统计的滞后性，实际下降额甚至比这还要高。

　　“目前钢铁的国际价格已经低于我们的国内价格了，这是钢材出口下降的主要原因。”中华商务网华瑞市场研究中心主任马忠普表示。随着国内四万亿的重大项目陆续启动，国内市场的钢材需求持续旺盛，而外需市场却依旧不振。

　　这在近期国际钢铁市场上表现得尤为明显。全球1月至4月钢的产量减幅达到22%，欧美减幅更是达到40%-50%，显示国际市场的去库存化正在继续进行。然而，根据马忠普的分析，即使是如此大规模的清理库存，也还是弥补不了国际市场需求的下降——金融危机蔓延到实体经济以来，从基础设施建设到工业品生产，对钢材的需求都大大降低。因此，国际钢价在短期内，很难看到反弹的希望。

　　许多李志光的同行们，已经早早停掉了钢材出口业务。安徽安粮国际发展股份有限公司的祝晓峰经理告诉记者，他们从去年2008年9月开始就已经停止出口钢材。他还预计，短期内到2009年年底都不会再恢复出口贸易。

　　丁海滨则告诉记者，今年前5个月宁波的外贸和全国一样出现了较大幅度下降。虽然该局正在尽最大努力帮助企业保份额，但要完成今年进出口增长9%-10%左右的目标十分困难。

　　“去年5-7三个月的出口都还处在历史高位。”丁海滨预计，接下来的6、7月的进出口，仍然会出现下降，这说明金融危机的影响仍然没有结束。

　　“当前欧美经济出现回暖，并不是实体经济的贡献，而是欧美向资本市场上注入大量流动性导致的。考虑到这种情况，中国外贸出现正增长至少也是明年甚至是后年的事情了。”商务部研究员梅新育表示，判断国际需求是否出现回暖的根本落脚点应该在实体经济上，而至少在年内，欧美实体经济的恢复还看不到希望。

　　“量价背离”现象

　　对于5月份外贸进出口数据的进一步下滑，到底应该如何解释？数字离真相有多远？

　　有业内人士指出，在近几个月的外贸统计中，上游原材料价格与去年同期的巨大差额，成为干扰实际出口额的重要指标。

　　丁海滨告诉记者，今年前五个月PPI下降了7.2%，这造成了今年出口价格的降低，而去年同期的原材料价格是很高的。“例如家电里的塑料制品、铜的价格都下降了。所以同比出现一定降幅，是可以理解的。”

　　从宁波的港口数据来看，实际出口数量的下降并不像出口金额反映出来的那么大。“例如我们同比出口金额下降了20%，实际出口数量其实只下降了10%。”丁海滨表示。

　　而同样的现象，在更加依赖上游原材料进口的江苏，表现得更加明显。

　　例如，占江苏省出口最大头的IT产品出口中，上游芯片等零部件进口价格出现了普遍的下降，这也成为其IT产品出口下降的重要原因。

　　在一份关于苏州IT产品进出口的调研报告中，江苏省外经贸部门详细分析了当前出口当中量价背离的现象。根据对30种主要出口产品的抽样调查表明，1-4月出口单价下降24%是IT产品出口额下降的主要原因。

　　在这个意义上，环比数据成为业内分析的重要依据。

　　据交通银行宏观经济研究员刘能华测算，5月中国出口工作日平均环比上升了6.7%，而进口环比上升5.7%。“考虑到五月中国有端午假期的因素，今年5年的实际工作日要少于去年。”商务部研究员梅新育表示，“去年同期中国的出口还处于高位，所以今年5月同比出现一定下降也是正常的。”

　　此外，虽然近期国际大宗商品的价格开始飙升，然而考虑到当前销售产品多是数月前的库存，且当前价格上涨仍停留在期货市场上，因此当前中国出口产品的原材料多采购自数月以前的市场低位。

　　从这个角度看，当前外贸恶化的趋势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可怕。

　　“希望出口退税留有余地”

　　一个值得欣慰的现象是，随着各级政府开始空前重视保出口，对于出口企业来说，各种政策的叠加效应甚至要超过出口退税上调本身。

　　在国家数次宣布上调出口退税的过程中，退税申领周期过长成为许多企业的共同感受。由于土地出让等政府财政收入下降，各级财政近一年以来持续紧张，这在一定范围内更加加剧了部分企业难以按时领到出口退税。

　　不过，据本报记者调查，由于各级部门三令五申保出口，拖欠出口退税的现象已明显减少。在记者采访的30多家长三角出口企业当中，没有一家表示近几个月来的出口退税被拖欠。而且几乎所有企业均表示出口退税申领进度已经比之前大大加快。

　　“去年下半年以来，宁波市政府专门要求宁波市国税局改善退税速度，以缓解企业资金压力，要求其在45个工作日内完成退税。今年更进一步提出，力争在30个工作日内完成退税。”丁海滨说。

　　杭州汇利纺织有限公司叶生乐表示：“金融危机之后办事都很快的。网上申请，个把月就拿到了。”萧山兴达布业织造有限公司的王利刚也反映，领取出口退税是比较迅速的，上网申请 1个半月。

　　义乌双童日用品公司董事长楼仲平表示，包括退税、商检、税收、信贷、劳动力成本、原料采购等各种利好政策的效应，让企业除原料外的综合成本比去年同期下降了60%。

　　双童所在的塑料制品行业的出口退税由5%调至13%，不用重复商检为企业节省上百万的支出。在信贷上，由于国家贷款政策放开，出口企业的利息成本也大幅下降；人民币没有再次升值，使企业近期压力也更加减少。此外，原来不允许加工贸易进料加工的政策，现在也放开了，这又为企业节省了10%-20%的成本。

　　“我倒不希望出口退税跟着6月1日他们一起提高，我希望还有一个退路。等到外部环境再恶化的情况下提高比较好。”谈到近期国家上调部分产品出口退税，并不在本次上调之列的萧山兴达布业织造有限公司经理王利刚对记者表示。

　　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很多企业家对于当前出口的前景预测仍比较保守。王利刚称，“真的上调到全额退税，我们就没有退路了，这不是好事。”

　　交通银行宏观经济研究员刘能华则分析，纺织品为中国最主要的出口类别之一，这次6月1日纺织品的出口退税没有继续上调，为下次上调留了余地。“现在看来上半年外贸负增长已成定局，如果三季度还未根本性转变，不排除国家再次上调出口退税率的可能。”刘能华预测。

　　“我们正在积极研究新的政策，让外贸企业进入国内市场。”浙江省内贸办公室副主任余永胜告诉记者。近期浙江省商务厅等部门组织了多场内外贸企业的对接采购活动。

　　然而，要依靠转内销消化过剩的产能，任务仍然十分艰巨。余永胜承认，目前国内的零售企业在付款规则、进场费等方面，让外贸企业很难接受，这成为出口转内销的最大障碍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