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势观察■张孝德

　　一、应对通胀隐患，需要从产业转型政策上下功夫

　　根据上半年宏观经济数据及发展态势，对于下半年经济发展的判断，有两个方面的趋势是可以肯定的：一是下半年中国经济企稳回升已成定局，年底实现保八增长目标没有问题。

　　如何解决不断积累的通胀问题将会成为下半年及明年中国宏观调控中最棘手的问题。在解决不断升温的通货膨胀问题上面临着两难的选择：一方面，由于支撑中国经济增长的基础还不稳定，如果出于未雨绸缪来治理通货膨胀，就有可能使刚升温的经济出现一治就萎缩的风险。另一方面，如果等到通货膨胀已成定局，资产泡沫化出现时再进行治理，同样也面临小治不见效、大治大滑坡的难题。

　　下半年，既要维持不断升温经济增长的势头，同时又要未雨绸缪地预防性地治理通货膨胀的思路之一，就是要从利用货币政策“堵”的治理思路，转向使用产业政策“疏”的治理思路上来。经济学通常把通胀解释为货币现象，其实通胀问题在深层原因上更是产业周期问题。应对通胀隐患，不仅要求助于货币政策，更要从产业政策上下功夫。

　　在我国经济增长周期中，通胀总是发生在每一轮经济增长的末期。从２００３年开始的新一轮经济增长，开始并不存在通胀，直到２００６年ＣＰＩ上涨也只有１．５％。通胀是从进入２００７年下半年开始的。通胀往往在每一轮经济增长末尾出现，根本原因是在此期间，实体经济增长不能吸纳快速形成的剩余资金，必然导致大量剩余资金流向可投机获利的资产市场与稀缺资源领域，经过传导效应，最终酿成通货膨胀与泡沫经济。解决这个问题的出路之一，就是要把剩余投资引导到新兴产业领域，培育新型产业，形成新一轮的增长。这也正是，为什么每次大的经济危机往往成为催发新科技革命或新兴产业的契机的原因。

　　在中国改革开放的３０年中，第一轮增长周期是１９７８年到１９８８年，这个时期拉动中国经济增长的主导产业是轻工业；第二轮增长周期是１９８９年至２００１年，这个时期拉动经济增长的主导产业是电器制造业；从２００２年开始，中国经济增长进入第三轮增长周期，拉动此轮经济增长的主导产业是重化工业，２００８年以来中国经济增长进入紧缩期，标志着重化工业拉动的经济增长周期结束。

　　目前中国经济出现回暖增长，基本上属于传统产业修复性增长。为什么目前中国经济增长刚回暖，就出现了通胀压力﹖其根本原因是已经处于产能过剩的传统产业吸收不了已经形成的剩余投资力。要使中国经济走出这个困境，就必须启动产业转型战略，从培育新兴产业入手，引导社会剩余资金，向新兴产业领域投资。

　　虽然国务院出台了调整振兴十大产业的规划，但由于这十大产业大部分属于产能过剩的传统产业，不仅不能消化社会剩余资金，如果人为地进行投资，还会酿成新的隐患。其实，经济增长总是在有衰必有生的交替中发展着。如果我们走出单纯的税源视角，从产业的成长性来看当前中国产业发展时，可以发现，有许多产业虽然不是我们政府关心的税源产业，但却是具有巨大成长潜力的产业。这些产业虽然今天不是税源产业，但不等于明天不能成为税源产业。

　　就成长性来看，有十大新兴产业值得我们关注研究。它们是新能源、节能环保、生态农业、现代服务业、旅游业、文化产业、中医药业、康体保健、民间手工业、教育培训业。除了职业教育、民间手工业缺乏数据外，其他八大产业的增长率普遍高于ＧＤＰ增长５个百分点以上。据初步估算，目前这十大产业产值约有２．５万亿元左右，约占ＧＤＰ的１０％。中国作为一个人口大国，人均收入达到３０００美元后，消费力将会成为中国经济增长的新动力与新优势，而这十大新兴产业，正是把这种消费力变成生产力的新引擎产业。

　　我们要把促进新兴产业发展作为应对下半年及未来一段时间内通胀重要的战略举措。目前中国经济处在回暖增长的敏感期，在面对通胀压力，又不易出台紧缩政策的困境下，可以通过出台鼓励新兴产业发展、把流动性资金引导到新兴产业领域的方法，来缓解通胀的压力。目前十大新兴产业中的新能源、节能环保、旅游业、生态农业、现代服务业、文化产业、现代服务业、中医药业等八个产业，不仅是快速成长的产业，而且也是具有很大投资空间的产业。建议有关部门应在充分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制定“促进新兴产业发展，推动增长方式转型”的规划。要把促进新兴产业作为中国应对危机的第二个重拳来使用。

　　二、内需不足的深层原因来自产业类型，培育新需求也需要发展新型产业

　　造成内需不足有多重原因，但其深层次的原因来自产业类型。２００２年以来拉动中国经济增长的主导产业是重化工产业。重化工产业的诸多特性是造成内需不足的根本原因。

　　一是重化工产业属于资本密集型、低就业率产业，有利于资本积累，但不利于消费产业。在轻工业发展阶段，ＧＤＰ每上升一个点，可安置３００万人就业，重化工业发展阶段则下降为７０万人。由此决定了中国经济初次分配是资本要素的份额越来越大，劳动要素所占份额越来越小。

　　二是重化工产业属于大规模投资、垄断型产业，导致财富向少数人集中，加剧贫富差距。重化工产业所要求的规模收益与自然垄断的特性，导致了投资越来越集中到大型企业，并在许多行业形成垄断。在社会财富的初次分配上，不仅向资本倾斜，而且向少数垄断企业倾斜。这种分配结构，必然导致贫富差距扩大。从社会财富总量看，存在着巨大的潜在消费力，但受财富分配结构的制约，快速积聚在富人中的财富不断转化为新投资，而不是消费。

　　重化工产业的第三个特征是富政府，不富民。重化工产业是各级政府的税源产业，由此刺激了地方政府发展重化工产业、房地产业的积极性。这不利于财富在民间的积累增长。

　　在这样一个由利益驱动形成的财富生产与分配机制面前，解决内需不足，就不是一个简单地刺激需求所能解决的问题，而是要从调整初次分配结构上找出路。但是调整初次分配，并不是把富人的钱分给穷人，而是要把富人的钱引导到新兴产业投资上来。目前正在成长的新兴产业，恰恰是适于中小企业、高就业率的富民的产业，使财富能够均衡分配的产业。

　　目前正在进行的刺激需求的政策，属于治标不治本的政策。如果不把培育需求的着力点，转移到培育新兴产业上来，有些刺激需求的政策导致的后遗症将使某些产能过剩的产业更加过剩。

　　三、发展新兴产业是实现增长方式转型的突破口

　　随着中国经济企稳回暖，我们可以腾出更多精力与资源来解决结构与增长方式转型的问题。而聚焦十大新兴产业战略正是实现增长方式转型的突破口。

　　——十大新兴产业提出了中国经济转型四个新的目标定位：即生态化、智能化（信息化）、文化化（人本化）、本土化。

　　十大新兴产业中的新能源、节能环保、生态农业是引导中国产业实现经济生态化、绿色化的主导产业；以高新技术、现代金融、咨询业为核心的现代服务业、职业教育是推动中国产业智能化的主导产业。以满足人的文化与健康需求的文化产业、康体保健、中医中药、民间手工艺是增加中国经济文化含量的产业。在这十大产业中，许多产业是以中国本土化的文化资源、人力资源、地缘优势为基础的产业，所以也是具有中国本土特色的产业。

　　——新兴产业为解决高能耗、高污染问题提出具有革命性的解决路径与方式。由于新能源、环保节能目前已经发展到与市场接轨的程度，它们的发展将是从能源源头上解决能源与环境危机的新产业革命。

　　——新兴产业为中国自主创新提出更具体、清晰的新目标。长期以来，以承接发达国家转移产业为内容的跟从发展战略，决定了我们的技术创新也是跟从性的。而正在兴起的产业，如新能源、环保节能、生态农业、文化产业等产业属于当代世界经济发展遇到的前沿产业。这些新兴产业如何发展，需要什么样的技术支撑，没有先例可循。代表经济发展需求的新兴产业发展，则成为推动自主创新的新动力，引导自主创新的新方向。

　　调整社会预期，对中国经济将进入２—４年的产业结构转型调整期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中国经济正处在从重化工业向服务业、生态化主导的新增长周期转型过程中。支撑中国经济增长的新兴产业必须有一个培育期。在此期间，不能为了单纯追求经济增长，通过透支需求，刺激传统产业带病发展。如果这样会把中国经济再次拖入新的危机。不能期望已经产能过剩的传统产业支撑中国经济未来的高增长。我们需要降低传统产业对中国经济增长的预期，给新兴产业的成长留下空间。在调整期，也不能对新兴产业提出过高的ＧＤＰ产出要求。在调整期，让传统产业保持４％到５％的贡献率，让新兴产业保持２％到３％的贡献率，在两者结合中完成产业周期的过渡期。

　　（作者单位：国家行政学院经济学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