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刘伟勋 青岛海信日立空调系统有限公司（简称“海信日立”）最终没有获得江苏核电有限公司（简称“江苏核电”）专家二村空调系统的订单，尽管它已拿到中标通知，商务标和技术标已经谈妥，并应后者要求提前进场进行前期工作。

　　南通五建建设工程有限公司 （简称“南通五建”）的运气似乎更差。它至今没有与江苏核电结清专家二村建设工程的费用和补偿，5年前开始的这项工程只施工了2个月就停工至今，双方随后为此进行了22轮谈判。

　　江苏核电也是美国司法部近日披露的美国控制组件公司（CCI）的行贿对象之一。CCI在1999年到2000年间曾向江苏核电官员支付一次2.2%的回扣和两次5万美元的贿赂款。

　　这些看似没有关联的往事，勾勒出江苏核电鲜为人知的一面。这家成立于1997年的企业由央企中国核工业集团公司控股50%，是田湾核电站项目的业主，负责中俄合作建设核电站的建设和运营。

　　过去的两周中，江苏核电的前任和现任总经理，均没有就上述事件回应本报的采访要求。

　　海信日立的遭遇

　　2005年春节过后，只要再拿到江苏核电时任总经理常南的签字，海信日立就能与江苏核电签订价值819万元的专家二村I标段中央空调系统中标合同，从而为这次历时将近一年、其间插曲不断的招标画上句号。

　　但海信日立最终没能拿到这个签字，与看上去板上钉钉的订单擦肩而过。

　　专家二村是江苏核电田湾核电站项目的配套工程之一，位于连云港市经济开发区，主要用于俄方核电专家的居住和生活。该项目建筑面积为18万平方米，共808套住房，包括独立别墅、联排别墅和小高层，投资预算约7亿元，中央空调预算为5000万元人民币。

　　2004年5月31日，江苏核电正式启动了专家二村空调多联机系统的招投标，通过邀请招标的方式，择优选择田湾核电站专家二村空调多联机系统供应商。

　　共有海信日立、三菱重工、大金空调等5家企业参与了此次投标。此前，应江苏核电的要求，这5家企业于2004年初分别在工地附近的样板房中安装了16匹的中央空调，用于测试机器性能。

　　海信日立是海信集团和日立空调于2003年在青岛成立的合资企业，帮助该公司参与投标的，是当地的经销商连云港市欣欣向荣机电工程有限公司（简称“欣欣向荣”）。对于海信日立和欣欣向荣而言，江苏核电专家二村工程是一个重大项目，也是它们第一次投标核电系统的项目，两家公司希望拿下这个项目，并将其发展成为自己的样板工程。

　　投标企业递交标书后，江苏核电组织了由公司主要领导和相关处室负责人组成的评标小组，对产品的质量、性能及安装调试 （20分）、报价（70分）、售后服务及承诺（10分）等进行综合评议。

　　2004年10月，海信日立和欣欣向荣接到江苏核电的预中标通知书，该通知书特别申明若在2004年11月10日之前，技术与商务谈判双方不能达成一致，江苏核电有权取消海信日立的预中标资格并另行选择预中标单位。之后，双方开始洽谈商务标（开标价为4500万，后分标段实施，一标段合同额确定为818.98万元），技术标也很快谈定。

　　随后，江苏核电的计划处、审计处、合同处、财务处、基建处等部门进行了会签，主管副总也已签字，只需当时的总经理常南签字即可签订合同。

　　2005年初，尽管没有签订合同，但应江苏核电的要求，为配合工程进度，海信日立派出安装队提前进场，进行打孔等前期工作。然而在2005年3月中旬，在分管领导出国的情况下，常南主持把空调招标的标的取消，改上工程造价及耗材费用更高的燃油（气）锅炉，并要求海信日立的工人离场。

　　做出这一决定后，江苏核电没有向海信日立和欣欣向荣做出书面解释，也没有进行赔偿，只是支付了用于第二次测试的4套空调的费用。

　　2005年3月底，欣欣向荣将此次招标的一些情况反映给中核集团原总经理、党组书记康日新，有消息称后者2005年下半年曾多次派员调查，但没有对外公布调查结果。康日新因严重违纪，日前被有关部门调查并免职。

　　2005年底，常南调任中国电力投资集团核电事业部主任。本报最近两周多次拨打他在中电投办公室的电话，但始终无人接听。

　　8月14日，南通五建又一次向江苏核电发函，要求后者于8月底之前结清专家二村工程拖延了5年的款项。

　　2004年5月，南通五建中标了江苏核电专家二村工程，该工程建筑面积5.7万平方米，施工费用6300万元。

　　首次中标核电系统的建设工程，让具有建筑业特级企业资质的南通五建兴奋不已。他们紧急从其他项目部抽掉人员、设备和周转材料，于2004年6月开工建设。然而，施工仅进行了2个月，8月下旬，江苏核电要求工程缓建，停工状态保持至今，已有5年时间。

　　停工时，南通五建已完成26栋楼的基础圈梁，工作量造价300余万元。人员撤场、周转材料损失、模板制作损耗、中小型机械安转及停滞等原因，给南通五建造成了248.9万元的损失，加上正常履约可获得的合同法定利润188万，南通五建共要求江苏核电赔偿437万元。

　　此前，江苏核电在开工前曾支付给南通五建总合同款5%（313万元）的预付款。停工后，双方就相关事宜展开了22轮谈判，曾约定复工后继续由南通五建施工，或者给南通五建提供同等规模的施工项目。但时至今日，依然没有下文，南通五建只能再次发函催促结款。

　　2004年8月宣布工程缓建时，江苏核电没有向南通五建解释原因。本报曾多次拨打江苏核电现任总经理蒋国元的电话试图了解情况，但均被挂断。

　　有消息称，江苏核电专家二村停工的主要原因，是项目没有办完全部的审批手续。不过江苏核电一位人士对此予以否认，称缓建是因为规划进行了调整，但他不愿透露详情。

　　去年，江苏核电在停工多日的专家二村建设了一部分多层和高层住宅，但南通五建施工的别墅没有复工。

　　连云港市规划局一位人士称，目前国家已明令禁止别墅类房地产开发，低密度、大户型的商品房项目也被严格限制。连云港也须遵守这一规定。

　　招标多棱镜

　　和其他产业一样，核电行业近年来也建立了较为完善的招投标制度，对设备采购、工程建设等关键环节加强了监管，但由于其专业技术门槛较高，海信日立、欣欣向荣、南通五建这样的核电系统以外的公司，此前很少有机会承接核电企业的项目。它们几年前在江苏核电专家二村项目上的经历和感受，让外界对核电系统有了新的认识。

　　一位参与了江苏核电项目投标的人士称，核电企业的招标给投标者留下的印象是程序较为复杂，态度不够温和，关键领导对招标结果的影响较大。而南通五建的一位人士则称，江苏核电在项目招标上较为规范，他们在投标专家二村项目时，不认识江苏核电的官员，也没有请客送礼，但依然凭借自己的实力赢得了项目。

　　此次美国CCI公司行贿案的曝光，又一次揭示了核电系统在招投标中存在的瑕疵。美国司法部的文件披露，CCI在1999年到2000年间分别向对田湾核电项目有影响力的江苏核电有限公司官员，支付一次2.2%的回扣和两次5万美元的贿赂款。这些贿赂金都通过加州富国银行打到瑞士UBS银行的账户上。

　　一位核电设备制造企业的高层称，在一些核电项目的招投标上，尽管制度设计得极为严密，但在操作过程中，“人”的因素仍能发挥作用。

　　中国机械工业联合会一位人士注意到，核电企业招标的项目，绝大部分都是核电系统的内部企业中标。无论是招标信息的发布，还是招标程序的履行，都不像竞争充分的行业那样公开透明。这就使得缺少资质和经验的企业，也有机会获得核电的订单。

　　国家核安全局对江苏核电进行2003年中期例行核安全检查（含重要核设备专项检查）时发现，管道防甩件由苏州阀门厂制造，但苏州阀门厂此前从未从事过防甩件制造，江苏核电未对苏州阀门厂进行过供方审查，也未对该厂进行过监查和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