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后遗症：温州“民工荒”调查

　　陈周锡

　　类似于几年前的 “民工荒”再现。温州市职业介绍指导服务中心数据显示，8月份该中心用工缺口36368人，缺口占比73％多，相比6月52％上升了11个百分点。

　　用工紧张的出现，被不少分析人士作为积极的信号，他们认为，这是中小企业订单回升所致，意味着中国经济开始全面复苏。

　　但是，记者日前在温州、义乌调查发现，民工荒并不意味着中小企业的生存状况大幅改善，更不能由此断言中国经济开始复苏。而且目前大部分停工、半停工的中小企业仍未摆脱困境，一些企业主仍对未来充满忧虑。在利润极大压缩、经营风险继续加剧背景下，大部分企业选择坚持，个别企业选择离场。

　　“民工荒”再袭？

　　“连劳务输出大县南昌，也在为招工难发愁，更不用说中国民营经济的发源地温州了。”看着报纸，王瓯翔摇着头显得有些无奈。

　　王瓯翔是温州市职业介绍指导服务中心副书记，他在人力资源这条线上已经工作了20余年。从今年6月开始，他接听企业打来的招工电话量不断增加，这些企业少则缺工几十人，多则缺工两三百人。

　　“不是我不努力，而是实在招不到人。”温州“金马文具”的人力资源部主管刘清旺说，公司开拓国内市场，急需招聘100余名普工。然而，几周下来，他只招聘到50余人，还缺口50人。为了招人，刘清旺想尽办法，员工招来一个老乡，奖励高达150元/人。

　　在温州的中国鞋都工业园，几乎每家企业的大门口都放着招聘启事，招工人数最多高达200多人。同样，在义乌劳动力市场，很多中小企业的人力主管举着招牌招人。

　　温州中小企业协会会长周德文说，温州企业每年存在60万－80万人的用工缺口，再加上金融危机致使50万－60万的农民工返乡，使得该缺口扩大到140万人。

　　温州市职业介绍指导服务中心数据显示，8月份该中心用工需求49535人，缺口36368人，缺口占比73％多，相比6月52％上升了11个百分点。王瓯翔认为，目前企业最缺的普工，几乎占缺口的30％左右。今年1-7月，温州市劳务市场求职登记人数为132131人，但用人单位招聘人数为188062人，用工缺口粗算为55000多个。

　　一家温州鞋企的人力资源部人士说，与之前企业扩大产能造成民工荒相比，这次民工荒更多是金融危机的后遗症。

　　去年金融危机以来，大量温州中小企业陷入困境，说裁员就裁员。于是，大量心灰意冷的农民工开始返乡。劳工流出地当地政府对此非常重视，让农民工选择在当地培训、就业、创业。所以在短时间内，大量返乡农民工不可能再选择出门。

　　另外，中小企业为了生存，压低成本，包括工人的工资。工人每天工作10余小时，工资还比以前少了10％左右。在生活成本大幅上涨下，农民工待遇依然长期偏低，是造成此轮民工荒的主要原因之一。据介绍，中国人力资本仅占产品的8％，欧盟为22％，美国则高达34％。比如温州一个农民工月平均收入在1000多元，比广东还要少200元左右。

　　王瓯翔说，民工荒无疑给中小企业敲响警钟，提高农民工收入已是当务之急。

　　企业依旧艰难

　　至于是不是由于企业订单回升，造成了本轮民工荒，据记者调查，企业订单是有所回升，但并未出现大幅增长。

　　“金马文具”是一家年产值5000多万元的温州中小企业。公司董事长杨春林说，今年上半年最困难时，企业员工缩减至300余人，如今该人数升至400余人，离金融危机前500多人还有差距。

　　从8月份开始，海外客户意向订单明显增多，然而这并未让杨春林感到兴奋。他说，在圣诞节来临前，下单的依旧是老客户，这说明外商刚清理完库存。

　　金华娅茜内衣副总经理杨榕说，外商订单量几乎下降一倍。更重要的是，海内外消费购买力仍未复苏，公司只好削减时尚款内衣的生产，增加普通款内衣的供应。“公司订单好一些，但前景并不是很乐观。”

　　温州烟具行业协会会长、日丰打火机董事长黄发静认为，目前企业生存是第一要务。据了解，为增加订单，温州打火机企业的利润集体下降，有的企业甚至是零利润。“在拼最后一口气，一旦企业垮掉，那再也起不来了。”

　　“不行，非常的不行。”义乌小商品城一区的“聚财工艺”门店负责人叶先生说，金融危机对工艺品伤害是最大的，他的门店每天生意都在吃零蛋，企业还是接不到订单。他认为，目前经济复苏只是一种表面现象，根基还是不扎实。

　　与其他行业相比，鞋革、服装等生活必需品行业的日子要好过一些。

　　温州市鞋革行业协会秘书长谢榕芳含蓄地说，规模企业订单还不错，中小企业的生产也比较稳定，其中个别企业目前出口同比增长20％以上。据该协会统计，上半年温州鞋革出口负增长3.8％，7月份同比负增长4.29％，“下降主要受俄罗斯市场影响。”

　　温州服装商会会长郑晨爱则乐观地说，服装行业订单回身从4月份就已经开始，如今几乎每家规模企业的生产都比较忙，于是大小企业把订单下放给中小企业，但总体来说还没有恢复金融危机前的高度。

　　据介绍，上半年一些温州中小企业毛利润为3％至4％，如今这些企业为求生存已把毛利润降低几近为零。

　　“总体看，企业的基本面没有改变，仍处于求生存阶段。”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周德文说，今年6月份以来，温州企业订单有所回升，但幅度不大。在年初最困难时，温州有40％的中小企业停工半停工，如今还是有30％仍处在这种状态，只有10％的企业开始恢复生产。

　　他认为，部分中小企业开始招工，这更多体现为库存被卖完后的一种补充生产，从根本上难言中小企业转好、经济出现全面复苏。

　　多重压力下的生存

　　中小企业艰难前行，仍旧潜伏多重压力。

　　大部分企业、行业负责人认为，除了招工难、人力成本大幅增长外，仍存在融资难、税收重等多重压力。

　　周德文说，上半年信贷放出天量，但占据绝大多数、承担大量就业的中小企业，反而获得的银行贷款很少；下半年信贷缩量后，中小企业更是难以获得银行贷款。

　　一份内部资料显示，上半年温州鞋企税收同比增幅0.51％，但时间仅过1个月，前七 个 月 的 税 收 已 飙 升 至8.22％。多位企业负责人透露，由于税收未能达到年初制定的任务，最近温州有关部门忙着向企业预征税款，“这无疑是往企业的伤口上撒盐。”

　　一位浙江省中小企业局人士之前分析认为，虽然根据订单量来看，浙江中小企业的生存状况确实是在普遍转暖，但是潜在的隐忧仍然值得警惕。“许多中小企业产品出口大幅受挫，出现了长单变短单、大单变小单的现象。”

　　金融危机以来，很多温州商人对传统制造业逐渐失去了信心和兴趣，更多的资本正从实体经济领域抽身。 周德文认为，制造业是经济的基础，但温州企业的资金仍在不断流出去，“这个趋势不扭转过来，经济不可能向好。”

　　据介绍，在信贷流向中小企业规模过小情况下，一些实业经营者又跑去炒股、炒楼，8月份温州一手房成交均价高达26703元/平方米，位居全国各城市前列。周德文认为，正是制造业的低迷，造就了实业资本涌向楼市、股市，造成了一时的红火，这很危险，它会让经济失去繁荣的根基。

　　也就在上个月，温州老牌鞋企“霸力”突然宣布停产，其董事长王跃进则不知去向。一位知情人士说，2005年后王跃进就南下广西贺州搞矿，钱大多砸在了矿上，收益却不多。周德文说，目前类似王跃进这样的企业，在温州就至少有3000-5000家。

　　周德文认为，中小企业仍处于生存危机之中。“制造业不能以股市上扬或楼市回暖来判断，我认为这一轮危机还是深不见底，今年春节又将是一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