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之痛：民生养老院的十年风雨路

　　养老院之痛：民生养老院的十年风雨路

　　300名老人何处养老？

　　今天是九九重阳节，我们说的话题有关养老。最近上海一家敬老院成为网上关注的热点。10月12日，一篇名为《被疯狂围堵的敬老院，救救老人——上海塘南村》的文章被发到网络论坛，随后两天，更多有关这家敬老院的消息和图片被人在网上披露。

　　这家敬老院为什么要拆迁？发生争执的不仅是老人和拆迁人员，闸北区政府和民生敬老院对这起事件的起因也是说法各异，针锋相对。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我的同事姜龙飞到上海进行了调查。

　　这里就是面临拆迁的上海市民生敬老院，位于上海市闸北区彭浦镇塘南村，在一片瓦砾和废墟之中的敬老院显得格外的突兀，记者赶到敬老院时，见到了院内选悬着许多与拆迁相关的条幅，显然外面的拆迁已经打破了这里的平静，对于时下的情况，很多老人和家属向记者表达自己的感受。

　　上海民生敬老院入住老人家属：“这里很好嘛，我认可这里再搞的好一点，怎么搞，好象周围好象太乱了，很多事情人民政府没搞好，我这件事可以说实话。”

　　上海民生敬老院入住老人家属：“养老院在里面他们就没有好价卖，他们要卖高价，要卖五万、六万一个平方，必须把这个整掉。”

　　上海民生敬老院入住老人家属：“只要把这些老人消化掉，这个是国家行为，要用这一块土地，那么他最后一定有办法，或者是其他地方重新建个养老院。”

　　记者：“这里是上海市澎浦镇塘南村的拆迁现场，而现在我所在的这个位置呢，当年就是一家养老院，伴随着塘南村的拆迁，这里变成了一片废墟，在整个塘南村的拆迁现场，我们可以看到到处都是瓦砾，到处都是荒草，但是就是在瓦砾和荒草中间，在我的正对面伫立着民生敬老院，伫立在荒草和废墟之间的敬老院直接关乎着三百多位老人的命运。”

　　记者了解到，事实上塘南村的拆迁工作早在去年年底就已经开始了，敬老院周边的单位和居民基本都已迁移，建筑物也被拆除，位于一片废墟之中的敬老院，存在着供水、供电、下水等诸多问题，可是生活在这里的老人却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上海民生敬老院入住老人：“你张老板谈的什么，他给你什么承诺你怎么走，他不能给我们老人安置，我们老人是不走的。”

　　老人们谈到的张老板，就是这家养老院的经营者张民生，他告诉记者，现在摆在他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保住这家养老院。

　　上海民生敬老院院长张民生：“我从来没有反对过拆迁，但是这个养老院没有保住，我是感到心底面的，真的是悲伤像抽凉，本盆冷水从头浇到底。”

　　老人们其实也都清楚，这家敬老院必然将会被拆迁，不过，现实的惨淡，和以后的归宿让他们感到非常的迷茫。

　　民生敬老院拆迁风波原因何在？

　　看到这家民生敬老院孤零零立在一片废墟中间，住在这里的三百位老人，他们今后的命运如何？确实让人担心。

　　敬老院迟早是要拆掉的，这没有什么疑问，但重要的是，对敬老院怎么补偿？院内的老人最后将怎么安置？还悬而未决。这家民生敬老院是上海养老床位最多的民营敬老院，成立至今已经十年时间，很多老人都把这里当做他们最后的归宿。可事实上，塘南村与敬老院之间关于地价的争执这十年间也一直没有停止过，民生敬老院甚至还一度被告上法庭。

　　那么，这场拆迁为什么非但没有终结这种矛盾，反而火上又浇了一把油呢？我们再来梳理一下民生敬老院争端的来龙去脉。

　　1993年张民生租用塘南村不到3亩的土地，成立了民生制冷设备厂，租期为30年，1999年张民生在制冷厂的基础之上，成立了如今的民生敬老院，院内两座三层楼房由张民生自行建造，并且得到了规划部门的认可。而这期间，张民生由于土地租金、用途等原因一直与塘南村存在着纠纷，不过，民生敬老院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床位由最初的140张发展到了今天的345张，这也得益于国家多年来在政策上一直都是鼓励民办养老。可是在张民生看来，这一局面在2007年，随着民生敬老院所处地块成为闸北区的储备用地而发生变更。

　　上海民生敬老院院长张民生：“绝对有关系，就是动拆迁2007年开始，来个180度的大转弯。”

　　闸北区政府的相关部门，为了能够解决好敬老院的拆迁工作，也与张民生进行了多次的沟通，结果都没有达成一致意见，拆迁工作卡在了敬老院上。

　　记者：“这条马路是现在通往民生敬老院唯一的一条马路，在现场我们可以看到这条马路的旁边，全部充满了建筑垃圾，同时这条马路的所有的井盖都已经丢失了，正是在这条马路上，民生敬老院的三百多位老人，在8月份和9月份之间分别收到了两份告知书，其中一份是上海塘南实业总公司和上海塘南仓储有限公司出具的，另一份就是上海市闸北区民政局社会科出具的，在这两份告知书中，分别指出了民生敬老院存在着严重的隐患，同时在2006年开始，就没有通过民政部门的年检，并且已经指出，这里已经不适合老人在此生活，在两份报告中也指出，如果老人现在选择离开民生敬老院的话呢，将获得一次性的经济补偿，这就意味着住在这里的三百多位老人，将面临着一次关乎自己人生命运的一次抉择。”

　　上海民生敬老院入住老人：“我不要，哪怕条件再好，我不离开民生敬老院，因为这个院长挺好。”

　　记者：“一万二还算是挺优惠的，还可以找？”

　　上海民生敬老院入住老人：“我不愿意去，我就是随着张老板。”

　　上海民生敬老院入住老人：“我要等在这里，这里一分不给，我也要等在这里，那么他后来，他有些干部到我这里来了，有些干部到我这里来了，要送我回家，那么我们呢有不好的看法，我说不要他一万二，给我12万我也不去。”

　　老人告诉记者，如果选择离开民生敬老院将会获得塘南村一次性的经济补偿1万2千元，这样就可以缓解拆迁的压力，如果继续入住的话，将不给予经济补助，后果自负，不过很多老人表示不会离开这里，并对散发告知书的方式表示很不理解，那么，闸北区民政局为什么会出具这样的告知书呢？

　　上海市闸北区民政局局长靳东立：“那么民生敬老院从开业以来，多次规章搭建的情况，另外在消防检查，市药检、卫生这方面的检查的话也都存在着一定的安全隐患，那么上海的天气逐渐恢变凉了，民生敬老院从它现在的情况来说，已经不能再继续收入老人。”

　　不过，告知书发出之后，取得的成效不大，离开敬老院的老人数量有限。

　　上海民生敬老院院长张民生：“但是当时在我的想象当中应该跑掉一半的，但是事实证明，这些老人不是以金钱，根本不是以金钱为主。”

　　记者：“那现在走了多少呢？”

　　张民生：“走了20多个，占了我们10%都不到了。”

　　靳东立告诉记者，民生敬老院存在着多处违章搭建的情况，时下存在着严重的安全隐患，正是由于考虑到了敬老院里面特殊的人群，民政局需要做好与老人的沟通。

　　上海市闸北区民政局局长靳东立：“我们不是主体部门，但是我们恰恰是管理这些特殊群，弱势群体的老人，敬老院的主管单位，所以我们想，就说把我们每一位老人都安置好，都安排好，来确保我们这些老人的合法权益，这样的话也会有利于工作的开展。”

　　采访时，靳东立坦言民生敬老院一直存在着比较多的问题，是一个长期存在的遗留问题，在这次拆迁中问题显得更加的突出，而作为敬老院的上级主管部门，在处理这样的长期存在的问题时显得非常的尴尬。

　　上海市闸北区民政局局长靳东立：“从04年开始的，我们相关的职能部门对拆危也实施过执法，但是由于老人出来干涉阻挠，无法得到真正实施，我们的考虑呢，就是要最大程度的保证老人的安全，你不能你那边去拆危，这些老人没人安置，再造成问题。”

　　与此同时，为了尽快解决好拆迁问题，塘南村在2008年一纸诉状将张民生告上了法院，要求终止双方签订的《租赁协议书》、补偿拖欠的房租，2009年6月29日，闸北区人民法院做出了一审判决：一、确认《租赁协议书》无效；二、被告在判决生效之日起三十日内迁出租赁场地；三、塘南村补偿民生敬老院600万元。对于这次判决，张民生感到很不理解。

　　上海民生敬老院院长张民生：“所以说现在你是没有告，你是没有告的情况下，你到法院赔给我们六百万，你这个六百万是根据什么来的，我们听不懂，我们也看不懂，这样子判决，到头来我还要给你，补给你房租，你按照你告的目的，你说你给我六百万，你法院在这个判决当中，是怎么考虑的，我们不可理解。”

　　围绕着民生敬老院，我们看到矛盾重重，按照闸北区民政局的说法，民生敬老院已经连续两年没有通过年检，营业资格早就已经过期，目前实际上属于非法开办。而且，民政部门核定的养老床位只有两百个，但民生敬老院却自建了很多违章建筑，又增加了一百多个床位，并拿着这些床位要求政府补偿，这实际上是借着老人的名义在拆迁安置中漫天要价。

　　作为事件中的另一方，民生敬老院是否存在民政部门所指责的这些问题？它们又是不是在故意以这些老人做挡箭牌，自抬身价呢？民生养老院的十年风雨路

　　民生敬老院拆迁风波揭开了民营养老机构与民政部门的矛盾。一方面，民政部门认为民生敬老院擅自扩大床位，私搭违章建筑，违反了有关规定。但另一方面，民生敬老院认为，养老属于社会福利事业，注定是微利甚至无利，不得不想些办法，自谋生路。

　　在这些是是非非的争执中，这家民营敬老院又是怎么走过了这十年的时间呢？我们再来具体了解一下。

　　1999年，正是看好了敬老产业未来的发展，张民生开始创办自己的敬老院。

　　上海民生敬老院院长张民生：“我办养老院三年，我们实在是难以撑下去，包括卖，把自己的红木家具都卖掉，都顶在这个里面发发工资很艰难。”

　　为了改变敬老院的经营窘境，张民生开始转换经营思路，增加老人的床位成为重点。

　　张民生：“一个是靠老人的数量；第二个民办养老院由于它的天性不足，就是说它资金投入少，没办法投入很多，像国营的投入很多。”

　　由于民营养老院自身条件的缺憾，张民生只能自己想办法，在有限的条件中增设床位。

　　张民生：“四层原来是什么，原来是仓库，仓库你看到上面，你看还是铁皮的顶，是仓库是铁皮顶，外面是铁窗、铁门，是我们，后来，因为我们觉得人多了嘛，我们把这个仓库改建为房间。”

　　床位增加了，敬老院的老人也在增加，张民生每年的经营开始有了好转，不过，这些自行增设的床位一直没有得到民政局的认可。

　　张民生：“扩建过去的床位他们没有，我们打了三次报告，都没有批给我们，就2004年的时候扩建的。”

　　这就意味着虽然民生敬老院的床位已经达到了345张，可是民政局认定的只有140张符合标准，随着收入的增加，张民生与民政局的关系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上海市闸北区民政局局长靳东立：“可能在经济利益方面考虑得多了，那么说了违章什么东西就开始出来了，违章搭建就出来了，可以增加收住老人，可以增加床位，但是往往这一块你要按照，我们政府要依法行政的，你要按照政府依法行政的一些要素，你来开展。”

　　依靠数量的优势，民生敬老院走到了今天，如今选择入住这里的老人看重的就是敬老院的价格低廉、服务好。

　　上海民生敬老院入住老人家属：“我们进来只有1400，我认为很合理的已经，因为我原来问的几家都是超过两千的，没有这个价，他这个服务和他这个，就是服务他不是因为价钱低，(其他的敬老院)都是要两千块，一千七、八百，我们这里很大众化的，我这个我到那个房间就1200块，这个通铺是1180。”

　　而且，伴随着低价位的发展，在民生敬老院内又收住了一些情况较为特殊的老人。

　　张民生：“最近段时间，我们统计一下应该在85、86，都是高龄老人，年纪轻的一些人都是智障人，残疾人。”

　　具备了价位低、服务好的优势，加之有些老人已经在这里入住了快十年的时间，对于这里的环境和张民生本人都产生了很深的感情。

　　上海民生敬老院入住老人：“我就是认准了张民生对员工管理跟对老人很不错，那么你你张民生到哪，张民生，张民生到哪，我老就跟着你到哪。”

　　而作为这件事情的主要当事人张民生，对于自己和养老院的未来显得很无奈。

　　张民生：“我办了十年，十年的养老院到最后结果，最后就，我真没想到倾家荡产，还背着四百多万的债。”

　　两难的拆迁该如何解决？

　　看来，在各种矛盾的夹缝中，民生敬老院一路走的跌跌撞撞，它的创办人张民生也一直承受着不小的压力。但是，他也并不否认为了把价格降下来，自己扩充了床位，把仓库改装成了养老院。一边是民政部门对建立养老院的相关规定，一边是不愿搬走的老人，到底是谁造成了这种两难的局面呢？

　　其实，在这个问题上我想并不能简单地责怪张民生或者民政局。上海是人口老龄化比例很高的城市，养老机构582家，床位8万多张，不过，这当中，像民生敬老院这种价格便宜服务又好的还不够多，所以这些老人对这里恋恋不舍。

　　不过，毕竟这片地区的拆迁已经火烧眉毛了，我们能不能想个办法，真正能让这三百多位老人们有个安心的归宿呢？现在事件各方也都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上海民生敬老院院长张民生：“最好的办法是进行养老院置换，由塘南村再建一个敬老院，让我们老人搬进去，或者他给我们能够建养老院的钱让我来建，我找地方我来建，让老人搬过去。”

　　张民生提出，如果想解决好民生敬老院的问题，要么由塘南村负责重建养老院，由他负责经营15年，要么直接由他负责重建。

　　张民生：“在按照上海市建造养老院的标准，一张床位最起码要投入15万，也就说我们三百个床位下来，那就是需要四千五百万，这是最少的投资。”

　　张民生认为，自己如果重建一座同等规模的养老院的价格是4千五百万，如果不能接受的话他提出了直接补偿的要求。

　　张民生：“我们要想办法还要给一百职工无福利的进行补偿，还要这笔钱进行补偿，我算下来，至少要补偿到三千万左右。”

　　事实上，记者了解到无论是重建的四千五百万，还是补偿的三千万，都与塘南村准备承受的600万补偿相去甚远，这也就成为解决整个事情的瓶颈，双方多次的沟通与协商也是为此无法达成一致，这使得从中调节的民政部门显得很尴尬。

　　上海市闸北区民政局局长靳东立：“要把老人服务好是我们的职责，是我们的宗旨，也是我们的职能要求，但是我们在具体的工作中，你如果是比如说行政执法，你遇到老人的这些不理解，或者是干涉，实际上我们的工作是很难开展下去的，我们也比较困难。”

　　靳东立坦诚，民生敬老院的问题让他感到非常的棘手，老年人这个特殊的群体让他在现实中无法严格的依法行事，其他的行政部门也面临着同样的难处，不过，他对网上拆迁敬老院建别墅的说法进行了如下说明。

　　靳东立：“这是不实之言，据了解主要有学校、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菜场等共建配套设施，另外从法规上来说，在我们中心城区也不能建造别墅。”

　　无论事情最终如何解决，对于现在依旧生活在民生敬老院的三百位老人，靳东立明确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靳东立：“做好民生敬老院每一位老人的安全分流和安置应该说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把他们安排好，让他们放心，让他们享受到条件更加优越的这种养老设施。”

　　生活在敬老院里面的老人，也对拆迁问题的解决谈出了他们认为可行的解决办法。

　　上海民生敬老院入住老人：“先把他们动迁组下来，让阳光政策给我们谈一定会成功的，你不按照党的政策办不会成功的。”

　　半小时观察：我们都会慢慢变老

　　截止到我们记者采访结束的时候，拆迁安置部门和民生敬老院仍然在沟通协商，闸北区相关领导表示，这件事情近期一定会妥善解决，我们栏目近期也会持续关注。

　　其实，这起事件所展开的是是非非，我们无意做出最后的判定，我们更关注这三百多位老人最后的归宿。今天是重阳节，这也是我们今天关注这起事件的最重要原因，我们想在今天问一个问题：谁给我们的老人养老？一个地区，民政局强势的话，养老院就会建得顺利些，就会建得多些；民政局弱势的话，那建的成建不成就会是个问题；规划上也是这样，有规划无执行，一个小区，有没有城市养老配套机构，最后都能过关，没有强制规范。什么时候能让养老院像学校、医院一样成为我们身边必备的基础设施，这个问题，跟你我都有关系，因为我们都会慢慢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