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大战：燃烧的地板

　　编者按/这不是舞剧，也不是电影，而是在现实中上演的一场活色生香的真人秀。从隔空喊话到正面交锋，谁是谁非不再重要，在多重力量激烈的角逐中，有理由相信，一个相对公平的规则将制定出来，尘埃落定之后一个更加理性的产业环境将被营造出来。而现在，正是燃烧最耀眼、最精彩的时刻！

　　不能默契地吵架 就得嚣张地对擂？

　　“从来没有感觉如此真实地置身于一场电影之中。”反盗版联盟成员之一激动网的一名工作人员对《中国经营报》记者说。

　　她所指的这场“电影”，是10月28日迅雷网络和优朋普乐在深圳上演的一场媒体战：双方在同一家宾馆召开新闻发布会，摆起了擂台对阵，甚至迅雷的工作人员与酒店保安还发生了肢体冲突，致使警方出动。

　　这是中国网络视频反盗版联盟自9月15日成立，并发起对优酷的集中诉讼后宣布的第二轮联合行动，目标直指“最大的盗版基地”迅雷。面对已经告到“家门口”的反盗版联盟，迅雷第一次发起了正面反击。

　　众多视频网站再次被版权问题推到风口浪尖，行业应该何去何从？

　　针锋相对

　　“看到此情此景，我们可以充分印证一件事，就是在中国，互联网做盗版可以嚣张到什么程度。当正版阵营维权出来打击盗版时，一些盗版公司敢于用什么样的方式挑战一件正义的事件。”在反盗版联盟发布会上，优朋普乐CEO邵以丁亲自上阵，如是开场。

　　邵以丁所言的“嚣张”是指被其起诉的迅雷正在“隔墙示威”：迅雷CEO邹胜龙、COO罗为民怒斥反盗版联盟实际上是“虚假联盟”，并总结了“十大罪状”予以驳斥。

　　有趣的现象是，就连两家摆放的宣传易拉宝都有一股剑拔弩张的味道，一家是“盗此为止”，一家是“虚假联盟”。由于双方工作人员言辞激烈，会场外一度出现混乱，甚至引起警方关注。

　　发布会上，邵以丁正式宣布启动第二轮联合行动：以“长期盗版权利人作品行为”的名义，对迅雷发起大规模诉讼。他表示，目前中国的网络视频盗版市场越做越大，危害性也越来越大。迅雷的盗版率高达90%左右，是视频行业里最疯狂的盗版者。目前，优朋普乐取证盗版侵权影片369部，首批送交案件诉讼100部，几天前已在深圳南山区法院立案。

　　对此，邹胜龙表示，我不知道取证根据如何而来，他们在混淆视听，他们的策略是希望通过媒体炒作，负面公关，通过这样的工具实现竞争的目的。

　　而对于迅雷上版权内容的比例，邹胜龙称“没有答案”。迅雷COO罗为民回应称，迅雷的正版率几乎接近100%。他透露，迅雷专门成立了20多人的团队对内容把关，但他同时承认，“对于版权的认定是一件非常复杂和专业的事情，难免会有一些小的瑕疵。”因为该团队不可能追究到每一部视频的版权，不过只要有版权方通知并查明后就会配合撤掉。

　　不可调和的矛盾

　　目前而言，“战争”还在继续，看不到有和解的迹象。从反盗版联盟成立并起诉优酷网至今，国内视频网站版权之争已经持续了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一位视频分享行业的资深人士如是评价反盗版联盟。

　　这似乎让反盗版联盟也感到很“冤”。“如果只是针对某几个公司的利益，就失去了反盗版的意义，他们净扯一些没有用的东西，却不正面回答。”激动网总裁张鹤如是说。激动网是反盗版联盟的另一个重要成员，早在2009年年初就对土豆网进行了一番“版权围剿”。根据上海法院开庭公告信息，后者在2月份遭遇至少14次上诉，其中一半的原告是激动网。

　　事实上，由于购买版权的视频网站必须等到版权方允许的时间播放，这让他们对盗版视频内容可以轻易在竞争对手网站出现无法宽容。“正版和盗版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如果觉得因为那一点事情上诉不够烦的，那么盗版就会变本加厉，我们必须站出来维护权益。以后也会有更多的版权方站出来。”张鹤说。

　　尽管这是一个自诞生之日起就“打来斗去”的行业，也正是在一次又一次的PK中，受众、VC、广告主的目光均被吸引了过来。但是时至今日，谁都知道，这个行业的使命已经不是通过“有默契地打架”吸引眼球，而是盈利，并且是持续地盈利。

　　何去何从

　　如果剥开表层的口水战和利益之争，各个利益方谁来充当视频行业规则制定者，才是这次事件的本质所在。

　　且不论反盗版联盟是不是正义之师，或者被诉方是否疯狂盗版，视频行业发展的一个惯常逻辑就是先抓紧时间盗版，赢得流量，赚来广告费，等到被别人告了再去和解。

　　“这么多年的发展，坚持盗版的视频网站早就学会了如何与版权方打交道、如何规避诉讼风险。”一位业内人士指出，对于一贯盗版的视频网站来说，他们的成本预算中都预留了给版权方的和解、赔偿费用。“企业花费数百万元购入的合法版权，被盗版后判罚赔偿也就区区几万元，而盗版商因为侵权影片点击率所带来的广告收入可能达到几百万元。”网尚文化创始人黎锋表示。

　　“国内的影视制作公司要不就是国有的，民营的都太小了，盯着饭碗都来不及，根本没有余力来打击盗版，即使发现被盗版了，也多抱着不得罪人的心态。”一位业内人士介绍。

　　目前国内视频网站之间，一边打官司一边谈和解的大量存在。据记者了解，在2009年1月5日激动网就曾经牵头，联合北京保利博纳、北京橙天娱乐、北京吉安永嘉、上影英皇、上海银润等80多家版权方宣布组建“反盗版联盟”。并且，旋即对土豆网发起了多达14场的密集诉讼。

　　但是随后在《中国经营报》记者见到土豆网CEO王微时，他并没有一个背负如此之多官司的人所应有的紧张，“在美国的商业行为中，诉讼只是大家谈判的一种方式。”他坦然地告诉记者。

　　最终，激动网与土豆网的官司之中，双方高层达成私下协议，激动网停止起诉，而土豆网向激动网购买正版视频。

　　反盗版联盟正在试图改写这个延续了几年的游戏规则，再次使用起诉的手段，敲山震虎。其实在矛盾爆发之前，优酷、土豆等就在开始呼吁版权方给他们一定的时间，不要“竭泽而渔”。但是，10月底，刚刚上映的电影《阿童木》在优酷和酷六网站上再次出现数量众多的盗版，内地发行方光线影业决定起诉优酷和酷六两家网站，并索赔4000万元，视频行业的版权困扰并没有平息。

　　做正版：从“口头”到“心里”路太远

　　尽管对于反盗版联盟的起诉，双方各执一词，但是大家至少都认可应该做正版。经过政策、资本等生死坎的视频行业，是否会因为盗版受到伤害却是另一个联盟与非联盟之间的分歧。

　　在联盟成员看来，只有彻底摈弃盗版才对行业有利，不净化肯定会毁掉这个行业；而对立的观点则认为，连续的反盗版打击之下，尚未繁荣起来的行业难免受到重创。同时版权费用水涨船高，更是加重了企业的运营成本，不利于行业发展。

　　对于版权方而言，急切地想要把互联网作为发行渠道，如果盗版继续猖獗，必定影响版权方收益。“如果没有强力监管，会变成像音乐产业一样，大家都不玩了，毁掉的不仅是刚起步的网络视频产业，还有整个中国文化创意产业。”某业内资深人士如是称。

　　十字路口

　　对于反盗版联盟的“正义举动”，被起诉的视频网站大多是颇为委屈地历数自己的版权内容达到多少，购买这些版权又花钱多少银两。然而，对于一个已经跑偏的行业来讲，这还远远不够。

　　“你说自己家东西并不都是偷的，不能说明你不是小偷。有正版，不代表你不做盗版。”在优朋普乐CEO邵以丁看来，业内的大多数同行已从口头上认可要做正版，但从“口头”到“心里”，仍有比较长的路要走。

　　杨凌（化名）是某视频分享网站的高层，他认为反盗版联盟就是希望站在版权方一边，让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但作为被起诉的网站，却感到挺无辜的。“造成盗版的原因，在于一连串的产业链，让一家公司承担高昂的赔偿费有点不太公平。” 实际上，这些视频分享网站凭借盗版，已经获得过亿元的收入，而目前的诉讼或和解，他们为盗版付出的代价只是每部剧1万~2万元的赔偿。

　　在杨凌看来，互联网从诞生之日起就不停地打官司，这是因为新技术的出现，不可避免会动摇传统的产业链，对传统行业的利益形成冲击。存在就有合理性，最后要解决就必须重新调整规则。

　　“根据历史经验，这些官司总会过去，行业要发展，最终会有妥协。应该先等行业繁荣起来，再解决盗版问题。”杨凌如是说。事实上，盗版和正版道路的选择，已经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反盗版联盟承认需要相关监管部门以及法律的完善，但认为这些都还不够。激动网总裁张鹤说，“强调自己有正版，强调需要时间和技术，都是托词，说明他们没有下决心做。而模式依赖盗版的视频分享网站，就像毒品上瘾一样，对盗版难以自拔，不太可能自我觉醒，必须依靠外力。”

　　法律以及监管只是外力的一部分，版权方以及被授予版权者都是维权的主力。近来的诉讼案件中，法律判罚的赔偿正在加大：激动网胜诉悠视网侵权《非诚勿扰》，获 15万元赔偿款，创赔偿新高。一旦对盗版的罚金提高，很可能在今后的互联网侵权案件中成为参照，盗版的成本正在增加。

　　“原来赔偿一两万元是在鼓励盗版，当越来越多的案件按照我们的索赔判决，并且直到让盗版方感觉买正版的钱，比盗版的赔偿费要便宜，才有可能杜绝盗版。估计悠视网就很后悔，有赔偿的15万元，不如直接买《非诚勿扰》的版权了。”张鹤如是说。

　　对于有盗版内容的视频网站而言，是否时间过于短暂，张鹤却认为“已经留了很长时间”。在他看来，不可能在如此之大的市场，放任盗版方猖獗起来。从激动网打土豆开始，就料到这一幕早晚会上演。而等法律法规完善的时候，就没有人听你辩解。从这个角度来讲，现在还是和风细雨。

　　“我们花了很多时间、精力讲盗版，如果我们不讲，谁还去讲呢？这个行业可能就会沿着盗版的路走下去，甚至可能一夜之间就崩盘，那个时候就不再有机会。而现在他们还有调试的机会。激动网准备好了，客户准备好了，环境也准备好了，只是他们没准备好。希望他们尽快准备好。”张鹤表示。

　　长痛不如短痛

　　在反盗版联盟的眼中，集中起诉只是手段，而非目的。现阶段通过起诉的方式敲山震虎是最好的办法，其目的不是通过起诉获得多少判罚，而是起到正本清源的作用，唤起整个行业对版权觉醒的意识。

　　邵以丁认为，不管什么原因，做盗版都很被动，这样的既成事实是抹杀不了的。业内要意识到版权带来的伤害，对自身和行业的伤害，而非有人维权才不做盗版。如果不是彻底摈弃盗版，未来还有很多困扰。而完全放弃盗版，就是长痛和短痛的问题。越早放弃，越可以将时间和资源投入到业务模式的开发、和版权方的合作上去。

　　对于反盗版联盟，被起诉的视频网站另一个不能接受的原因是，“正版”正在水涨船高，尤其是一些热播片的价格已经“高得离谱”。“成本被推涨得如此之高，加重了我们的运营成本，不利于产业的繁荣。”杨凌如是说。

　　“如果由于买了正版，公司就受不了了，我奉劝这样的公司尽早退出行业，因为未来的版权会越来越贵。我们宁可哄抬正版的价格，也不愿意让盗版不付成本盗取版权方的利益。版权不能永远廉价地使用。这是版权方付出巨大的辛苦劳动之后获得的，凭什么你没有付出就赚流量、赚广告？”张鹤表示，行业发展的基本要求就是建立在正版的基础上。

　　事实上，版权的价格越来越高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无法阻挡的潮流。在张鹤看来，这是一种价值的回归，不是坏事。

　　“电视上没有人偷，凭什么互联网这么做？正版作品可以给电视台带来几千万元的收益，什么时候互联网能达到这一点，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视频产业要做强做大，其只有带给版权方的广告越来越多，甚至有可能超过电视台。这点魄力都没有，这点版权投入都不做，凭什么称为第一？”

　　艾瑞咨询集团首席分析师曹军波认为，单从版权价格的上涨，很难判断是正面还是负面的。但价格的波动，是一种市场行为，一旦偏离市场的基准值，市场就会纠偏。

　　至于视频行业是应该先规范还是先发展？这与政策环境、技术环境、产业环境等都有关系。

　　曹军波指出，政策上，政府层面是否有明细规范出台，避风港原则是否有新的界定；技术上，解决这个问题的可执行性，从技术上是否可以，成本有多高等；而产业方面，则要看相关产业的利益再分配是否达成了一致。

　　“产业要做大，内容方应该按照正当的商业规则出牌，而不是抱着侥幸心理。”曹军波如是说。

　　第三种发现

　　不管反盗版联盟是否越俎代庖，这个团体的出现，对整肃行业、改革现有的模式确实起到了一定作用，让人看到，这个行业还有人在做正版，且把正版作为自己的价值观。

　　随着这股力量的崛起和版权方的支持，视频行业正在朝着一个良性的方向发展。只有当视频网站摆脱了盗版的“寄生”境地，才不会伤害文化产业，不会令广告主、版权方远离。

　　这同样让版权方感到欣喜，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头痛的视频网站盗版渠道，不仅帮他们打败了困扰行业多年的DVD盗版光盘的问题，更成为传统的电影、电视渠道之外的一个新的发行渠道。

　　2009年以来，各大视频网站对于热播剧的疯狂追捧使得版权方赚得盆满钵满。

　　56网CEO王建军表示，对比电视台来说，互联网尤其是视频网站也具有同样的盈利模式和传播效果。一部电视剧同样可以在互联网上通过广告回收成本。与传统电视媒体相比，视频网站收入具有多家授权，长期回收的特点，相比电视媒体具有更多的优势。

　　而这也对惯于免费使用版权的视频网站的眼光提出了新的要求。在版权费用高企的情况下，要有眼光购买未来可能会红的影视剧。比如《我的兄弟叫顺溜》这样的电视剧出人意料地火爆，而在此之前，谁能够准确把握社会心态和观众喜好，谁就是赢家。

　　激动网董事长兼CEO吕文生表示，只有对影视剧的价格有一个基本准确的判断，才能实现企业的长远发展。比如，激动网计划以100多万元购买《赤壁（下）》的版权，而乐视以翻了一倍的价格将其买走。甚至有网站尚在竞标TVB的独家节目时，给出了一个2500万元的非理性价格，这不仅损害了行规，对企业自身也不好。

　　这样的判断能力还要持续下去，使得视频网站的正版影视库形成规模。有长期打持久战的准备而非短期投机，这样才能使视频渠道与影视剧的传统发行渠道实现优势互补。

　　可以判断的是，未来的影视剧版权方、电视台、互联网媒体，尤其是视频网站以及报纸杂志等传统纸媒之间，存在着利益上的一致性，将会出现传统媒体、IT、通讯以及互联网四业融合的状态。而这其中，视频网站将是一个重要的融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