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幸福感”的消费增长不可持续

　　孙立坚

　　今年10月，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达到11718亿元，同比增长16.2%，增幅较9月提高0.7个百分点。从累计增幅看，今年1月至10月，全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累计同比增长15.3%，10月继续保持了1月至9月的增长势头。而1月至10月，汽车销量首次超过1000万辆。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公布的数据显示，10月汽车销量较上年同期增长72.5%，高于今年前十个月的平均水平。今年1月至10月，中国汽车销量同比增长37.7%，汽车和家电消费有引领零售增长的势头。对于这样的状况，我们是否可以认为中国内需正在蓬勃地兴起？

　　我认为，在解读消费增长现象时要注意这样几个问题：一是谁在消费？显然，今天中国消费水平的增加是在政府刺激经济的环境中产生的，家电下乡、消费补贴、甚至非个人的公款消费都会对社会消费水平产生可观的推动作用。二是消费什么？如果消费在于衣食方面，那么，它一定会增长到某个水平达到饱和，尤其是中国大众的消费文化也不会让每个人都去“赶时髦”、“追求时尚”。三是这样的“消费”是否持续？今天，即使“啃老族”和“月光族”暂时的消费热情（由婚姻、育子的刚性需求产生），推动了目前看起来不可小视的市场活力，但是，他们偏执的消费结构（房子、车子）和追逐高收入的“跳槽”行为（这是“房奴”、“车奴”的一种表现）也告诉我们：他们不可能像欧美高消费群体那样，以充足的闲暇时间和没有后顾之忧的消费模式来撑起长期以来由“外需”顶着的半边天！

　　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今天日本社会虽然消费占国民经济总产值达到了近80%。但是，日本大众却没有感到这种内需力量对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什么实质性改善，相反，很多人都一致认为，现在的生活负担在加重（尤其是泡沫经济后日本大众的收入水平在降低，失业压力在增加，这次美国金融大海啸更是雪上加霜）。这主要是因为日本消费部门的效率很低，成本很高，老龄化时代的到来又增加了很多“行动不便”所带来的消费开支（不是因为自愿地想花钱买“享受”），再加上泡沫经济时代已经形成的消费方式不可能随着日本经济萧条状况的严重而加以改变，所以，他们的消费规模是被“逼”出来的。因此，我们不能仅仅看到消费数据的增长就简单地认为中国社会的内需动力已经开始形成，而且更不应该盲目自大地去炫耀今天房地产消费的红火是一种健康、可持续发展的内需增长模式。

　　尽管如此，中国的消费力量还是存在时间、结构和空间上的严重失衡，而且消费占财富增长的比例也在不断下降。这主要可以从三方面的因素来加以诠释：

　　一是在广大的农村有消费愿望但没有消费能力的问题十分严重，通过农村城市化和工业化的推进来解决广大农民工的就业机会，是释放这种消费能力的关键所在；二是即使在城镇，这30年来居民财富有了突飞猛进的增长，但依然存在有消费能力但不愿消费的问题，如何推动社会保障和福利体系的建设，将是又一重大的民生问题。三是我们不能回避中国经济今天所面临的非常严重的贫富分化问题。富人群体虽然是少数，但掌控着中国大量的财富资产。他们有旺盛的消费愿望和消费能力，但在国内却无法完全实现他们所渴望的消费方式。

　　今天，我们常常能看到，中国的富人们在海外对名牌产品的“慷慨消费”让西方人都大饱眼福。可是，这种消费并没有能给中国本土企业和消费者带来利润和就业增长的良性循环。这部分没有后顾之忧的“富人阶层”今天选择的消费产品，在中国市场常常是无法得到满足的。这里有我们厂商产品的定位问题，有我们自身品牌不过硬的问题，也有我们产品的诚信不到位的问题，当然有些消费虽然能够实现，比如高档的住宅楼，但这种消费可能会带来八成中低收入的生活成本增加的问题。因此，寻找没有负面影响的刺激富人消费的模式是中国目前这种特有的经济结构下必须接受的一个重大挑战。它比单纯地向富人征收高额的税收，比如开征遗产税（产权没有明晰的情况下很难操作），效果会更快些。提供富人想消费的东西而又不会增加其他人的麻烦，是中国新增就业机会和可持续发展的一个不可或缺的因素。从这个意义上讲，上海迪士尼乐园的建设也许提供了解决富人消费模式的一个很好的范本。

　　从某种意义上讲，今天我们对欧美市场的恢复不能过于乐观，因为它不是简单的量的复苏，而是由欧美金融机构自身去寻找能够给自己带来稳定而有强健的收入的产业和企业才能实现“安全的”贷款和投资。也就是说，没有一个新的增长方式所支撑的良好的商业环境，美国金融体系自愿地进行“流动性输出”（造血行为）来扶持企业的业务扩张是很困难的。另一方面，中国的内需活力很难在短时间内激发出来，硬要通过目前看似很火爆的“住行消费”来推动中国经济增长和扩大就业，很可能今后要让政府承担更多的社会成本和金融风险。因此，今后一两年中国政府主导的城市化、世博后续工程、消费产业的振兴（计划）等还将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主要支柱。但是，今天不重视产业结构调整和市场培育，而一味靠这种大政府和财政依赖的增长模式（输血方式）来支撑中国经济增长的业绩，那么，它所带来的后遗症，比过去近十年持续的出口导向的经济增长模式还要不利！（作者系复旦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金融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