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羯男李国修

　　摩羯男李国修

　　喜欢用“摩羯座A型血”进行自我介绍的台湾话剧导演李国修感慨：“一门心思要给人带去笑声的人，其实心里最苦。”

　　苏娅

　　李国修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页A4纸，打开，递过来。

　　那上面用端正的笔迹记着：“第一场14分钟，两三个笑点”，“整场戏120分钟，笑声359次，掌声51次，狂笑150次×每次5秒＝750秒，大笑209次×每次3秒＝627秒”。

　　这是12月12日晚，台湾喜剧团体“屏风表演班”代表剧目《莎姆雷特》（下称《莎》）第一次在上海演出时的现场记录。

　　这位喜欢用“摩羯座A型血”进行自我介绍、自称“行事缜密，近乎刻板”的台湾话剧大导演，凡事喜欢罗列数字进行说明。当天，《莎》剧在上海城市剧场开演前，一名记者问李国修：“这既然是一出喜剧，请问：笑点有几个？”李国修被问醒了，立马找专人坐镇现场，一五一十记下每一个笑点。

　　“从来没看过这样的表演，开始时，感觉这些人怎么都是歪瓜劣枣的，越往后，越发觉得这些歪瓜劣枣都那么合理，每个人都深陷自身困境，形体和台词都走形了，仿佛照样浑然不觉。生命如此不堪，却悲中带喜。”一位观众如此谈论自己的观后感。

　　“对大师不存表面的敬意，敬意也是用揶揄的方式；重过程轻结果；表达剧作家自己的观点。”这是李国修在戏剧中遵循的三条法则。1992年这出戏首演时，他甚至让戏一开场，大幕拉开时，就是谢幕的场次，叫现场的观众鼓掌也不是，不鼓掌也不是。最后，他又算了下，有5％的观众鼓了掌。而他，不过是用这样颠覆性的开场告诉观众：“一切不过是个玩笑，放弃戏剧的起承转合、放弃固有的观赏期待，好好玩当下的游戏。”

　　“一门心思要给人带去笑声的人，心里最苦”

　　李国修是个情感浓度偏高、特别爱哭的人，他曾倡导“流眼泪运动”，叫大家保持流泪的天性，让自己的心灵始终天真、质朴。

　　儿子小学毕业那年，他去参加小孩子的毕业典礼，大部分小孩都有奖拿，唯独他儿子什么奖也没有，但也唯独他儿子在《毕业歌》唱起时，独自泪流，李国修泪影婆娑对儿子说：“儿子好耶！你一个小鸟奖也没给爸爸拿回来，但你是个重感情的人。”

　　李国修说：“一门心思要给人带去笑声的人，其实心里最苦。”他还说：“有人发笑的时候，一定有人在落泪。”《莎》剧排练时，他独坐剧场中，看一出伟大的莎翁名剧《哈姆雷特》被舞台上的这一班人演得七歪八扭，幕将落下，戏将散场，他又哭了，浑然忘却这一出被篡改的悲喜剧，原本出自自己之手。从31岁创立自己的剧团，24年间，他写了39出戏，每一次将写下“全剧终”时，他都有想哭的冲动，仿佛戏是人生的隐喻，生命如此不堪而神奇，每个人尽心竭力过活，却注定被各式诡计所困的现实，令其哀伤。

　　李国修以莎士比亚为精神偶像，希望像他那样经由戏剧揶揄现实、嘲讽权势、慰藉庶民，但后来发现：“莎士比亚那个时代，剧场里一楼站着贩夫走卒，二楼坐着上流社会的显达人物。莎士比亚所嘲讽的朝廷和现实，这些上流人物也看得下去。而今，我发现当官的不在二楼，我嘲讽也是白嘲讽了，他们是看不到的，所以，我现在主要写表现普通人七情六欲的戏。”

　　台上忠孝节义，台下柴米油盐

　　祖籍山东、生于台北的李国修，儿时的记忆更多来自自家附近“中华商场”混乱、嘈杂、烟火气十足的底层生活。父亲是台湾岛内唯一会做京剧戏鞋的手艺人，打小对儿子李国修的冀望无非是“学习不好没关系，只要长大了不当流氓就好”。少年时期的生活虽然清苦，心里却称得上悠游自在，蹭看电影，或者钻剧场后台，看卸了装的伶人戏子说琐碎家常。

　　由是，台上的忠孝节义、台下的柴米油盐在他心灵里形成奇妙的戏剧张力。他爱写“戏中戏”结构，大约与此有关。“童年爱拆玩具的孩子，长大了都迷恋结构性的东西。我没有耐心看四平八稳的戏剧叙事，喜欢繁复。”

　　而戏剧的动机大多来自生命的感悟，来自时事、轶闻。少年时，长期出没“中华商场”的他，看到西门町老兵的凄凉晚景，终日靠逛“红包场”（一种充斥小歌女的娱乐场所）打发时光。当时，老兵们给那些女子的红包，是折成扇子的形状，于是，这样一桩琐碎的娱乐，多了几分美感和情谊。在戏中，李国修依然玩着“颠倒众生”的语汇，叫剧中人把红包变成了白包，寄给大陆的结发之妻。这出取材自生活现实的戏，曾让很多人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