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量化、资源化才是根本出路”

　　吴娓婷

　　北京、广州、南京、武汉……中国多个省市区都在建设或准备建设垃圾焚烧发电厂。依照“十一五规划”，其间全国要新增生活垃圾无害化处理能力32万吨/日。到“十一五”末，全国城市生活垃圾无害化处理率要达到60%。垃圾焚烧项目遍地开花，人们对垃圾处理的疑惑也在全国范围内爆发开来。为此，本报专访了北京市人民政府参事、北京市市政市容管理委员会副总工程师王维平，试图解答相关问题。

　　经济观察报：你曾经提出“加快焚烧设施建设速度”，我们应该怎么理解你这个提法？

　　王维平：垃圾焚烧发电不是垃圾对策的唯一选择，也不是最优选择。它只是其中选择之一。根据中国的《固体废物污染防治法》和世界各国就垃圾对策的方法选用上来看，首先考虑的是减量化。与其忍受巨额投资建设垃圾处理厂，而且长期背负运营负担就不如少处理垃圾。减量化的方法很多，例如限制包装、净菜进城、旧货交易、废品回收和垃圾分类。垃圾处理的第二个要务是资源化，垃圾中有用物可以分选出来作为再制造的工业原料；第三个要务才是无害化。无害化的处理方法有填埋、堆肥、焚烧等。

　　经济观察报：当前，我国在垃圾处理上存在着哪些问题？

　　王维平：减量化资源化要放在首位，这方面我呼吁了十三年，但这方面的工作非常不理想。国际上的垃圾对策费用都是1／3放在末端处理，2／3用在减量化资源化管理方面。而我们国家就垃圾问题的投入，90％以上都用在了垃圾的收集运输处理上，而在垃圾的减量化资源化上几乎没有投入。这是我们最不满意的地方。如果减量化资源化做得好就没有这么多垃圾可烧了。

　　现在欧洲、日本都做到了垃圾的零增长、负增长，垃圾越来越少。我们还以每年8％的速度在增长。我们由于管理上的失误，重心失调，造成末端的处理压力很大，资源回收效果也不好。

　　经济观察报：你不否定垃圾焚烧的理由是什么？

　　王维平：第一个原因是不管怎么减量化资源化，还是有垃圾产生。如果不填埋不堆肥也不焚烧，那怎么办呢？第二个原因是国家建设部、科技部、环保部和发改委在“十一五规划”中提出积极发展焚烧处理。国家之所以这么制定，不是愚蠢地把固体污染变成气体污染。垃圾焚烧有严格的烟气净化系统。

　　“国外证明了垃圾焚烧气体排放有毒性物质”，这种提法是错误的。毒性物质完全控制在安全范围里面。国外焚烧炉是减少了，但是焚烧处理的总量和比例还在增加。这是因为将不规范的小炉换成现代化的大炉，还有垃圾减量了焚烧炉自然少了。不是西方国家放弃垃圾焚烧。

　　经济观察报：你是否承认我国垃圾焚烧已经造成了污染？如果垃圾焚烧气体的有毒物质完全可控，那么造成污染的症结在哪里？

　　王维平：垃圾焚烧发电要满足四个条件，缺一不可。第一是每天垃圾量要超过600吨；第二，垃圾的热值要超过4200千焦/公斤；第三个条件是设备和技术。目前国际上的垃圾焚烧技术设备能够达到0.1纳克的标准。垃圾焚烧不是实验室技术，它是被多国运用多年证明的成熟稳定的工业化技术。还有一个条件是运行管理。我们病根出在运行管理上。

　　我们承认包括垃圾焚烧在内的垃圾处理造成超标污染这个事实，但病根在监管上。建设部至今没有颁布垃圾焚烧操作运行规范和监督管理制度。企业为追求经济利益，该安的设备不安，该更新的不及时更新。烟气净化的耗材，活性炭等，为了省钱不用、少用或者以次充好。在没有监管的情况下必然造成污染。

　　我看了李坑垃圾焚烧发电厂的灰渣图片。垃圾焚烧后排出的渣里居然还有塑料、鞋底，这分明是一部分垃圾根本没入炉，跟另一部分垃圾焚烧后的灰渣混在一起。垃圾进场时过磅，政府按这个重量支付补贴。垃圾进去后一部分进了炉子，一部分却干脆就没处理。灰渣残存塑料和鞋底，决不是炉温不够没烧着，如果是运行中的焚烧炉，温度再低也不可能连塑料、鞋底都不熔化。

　　然而我们不能因噎废食，不能因为疏于监管就废掉本来很好的技术。我们治病要抓住病根，如果我们不抓病根——疏于监管，那么无论填埋、焚烧还是减量化资源化都会造成污染。

　　经济观察报：应该从哪些方面改善监管？

　　王维平：不单要监管运行，建设和设备都必须经过严格的监管和验收。所有的工人都必须经过考核持证上岗，如果不规范，就要承担处罚和法律责任。

　　这种监督完全靠政府不行，完全靠专业的中间机构也不行。我们国家目前正处于转型阶段，很多人在利益面前丧失良心，所以我们希望人民群众直接监督。比如说从周围小区中选人进入垃圾焚烧厂监督，由政府给他们发工资。也可以请专家来论证和监督。如果现在政府就把加强监管现有垃圾处理厂的污染的事纳入日程，可望在一两年内就见到成效。

　　经济观察报：有媒体曝光，政府与企业勾结可能是造成垃圾焚烧监管缺失的重要原因。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王维平：如果存在这种勾结，获取不正当利益，应该诉诸法律。填埋也有工程招标也有投资收益，监管不到位同样有问题。不能将腐败和处理方法混为一谈。

　　经济观察报：广州市番禺的居民已经着手推动垃圾分类、资源回收。

　　王维平：非常好。我希望能够在广州市政府的支持下积极推进。当下到了必须推行减量化、资源化的时候。不单是民众要做，最重要的是政府要做。真正该呼吁的事情请带着热情来呼吁。减量化、资源化才是解决垃圾问题的根本出路。

　　当地百姓的积极性应当褒奖。他们忍受着污染和痛苦，还在积极行动。

　　国家的《固废法》明确提出了减量化资源化。我们可以向政府提问：“政府要依法行政，那法律规定的减量化资源化工作政府做了吗？投入多少？成效如何？北京已在积极推进垃圾减量化、资源化工作，启动100个居民小区垃圾‘零废弃’方案，有宣传、有组织、有投入、有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