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舒宓雷：我们更喜欢那些生动详尽的故事

　　　专访麻省理工学院斯隆商学院院长大卫.舒宓雷--“我们更喜欢那些生动详尽的故事”

　　200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保罗.克鲁格曼、联合国前秘书长科菲.安南、惠普前CEO菲奥莉娜……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麻省理工学院斯隆商学院的毕业生。“无论我们的毕业生将来做什么，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都继承了斯隆积极创新、乐于接受挑战的精神。”接受《外滩画报》的专访时，斯隆商学院院长舒宓雷如此总结。他说他们非常看重申请人的个人陈述，“比起那些空洞地罗列着一堆荣誉、成就的陈述，我们更喜欢那些生动详尽的故事。”

　　文/ 莫书莹 图/ 胡滢

　　虽然和严谨保守的哈佛大学相邻，麻省理工学院的学生却以搞怪和挑战老师出名。

　　麻省理工校园内流传这样一个经典段子：有一年，麻省理工工程学院来了位新院长。为了挑战这名新院长的聪明程度，一帮天才学生连夜在院长办公室门口做了一堵墙。新墙与原来的墙壁做得浑然天成，除非知道暗藏在一旁的机关，否则谁也没办法打开这堵“墙”。可怜的新院长在整个校园兜兜转转了整整一天，就是没有找到自己的办公室。

　　讲这个段子给斯隆商学院院长大卫.舒宓雷(David Schimittlein)听，他哈哈大笑，声称自己从未受过这样的待遇。与传统的商学院院长不同，眼前的舒宓雷更像是一名商人，讲起话来蓝色的眼睛时刻保持着职业化的笑意。

　　自从2007年10月出任院长以来，舒宓雷便要求自己无论何时何地，面对众人时必须保持微笑，并且尽量把头高高扬起，做出一副意气奋发状，“没办法，有的时候不笑，或哪怕就是低头看一下鞋带是不是系好，从有一些角度看，别人可能还会以为学院里出了什么事情，院长正在沮丧呢。”他半开玩笑似地说道。

　　舒宓雷本人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此后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任教，并升任沃顿商学院副院长，同时为包括AT&T、美国运通、博士伦、范思哲等多家公司担任顾问工作。

　　2007年，在沃顿商学院干了27年后，舒宓雷决定换个地方。他选择了向往已久的麻省理工斯隆商学院，出任院长。

　　成立于1952年的斯隆商学院目前在全美商学院中排名第四。与排在首位的哈佛大学商学院不同，斯隆商学院以培养精通某一领域的人才为目标。“我们研究的许多领域是将经济学、商业以及社会学、行为学等相互链接，”在上海，斯隆学院副院长洛克这样向我们介绍。

　　从斯隆毕业的学生从事的行业五花八门，既有诸如惠普公司前CEO菲奥莉娜、波音前CEO康迪特这样的跨国公司明星高管，也有2008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保罗.克鲁格曼，或是联合国前秘书长科菲.安南，甚至还有NASA的宇航员。“无论我们的毕业生将来做什么，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都继承了斯隆积极创新、乐于接受挑战的精神。” 舒宓雷如此总结。前不久，在上海出席外滩三言舍论坛后，舒宓雷接受了《外滩画报》的专访。

　　B=外滩画报

　　S=大卫.舒宓雷 (David Schimittlein)

　　斯隆毕业生选择创业的比例很高

　　B：据说你是斯隆历史上第一个聘自外校的院长，此前你曾在沃顿商学院待了27年，加入斯隆会有些不适应吗？

　　S：是的，我是在2007年受到斯隆的邀请，对我来说这的确是一个非常诱人的机会。麻省理工的斯隆商学院可以说是世界上最重要、最顶尖的学术机构之一，在沃顿的时候我就对斯隆非常关心。我本人研究的领域是市场营销以及市场决策方法等方面，斯隆在这些领域的成果一直是处于最领先的位置的，所以当我有机会去斯隆任教并且成为院长，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值得骄傲的机会。

　　一直以来，我都有许多朋友在斯隆任教，对于这所大学的许多人我都非常熟悉。斯隆学院内部长期保持着一种非常友好亲密的关系，这是他们的传统，大家好像是住在一个社区里的邻居，我一上任就感受到了这种气息。

　　B：你本人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之后在沃顿待了这么久，现在又出任斯隆的院长，可以说对美国各大商学院的情况了如指掌。与其他商学院相比，你觉得斯隆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S：麻省理工学院本身就是一所世界闻名的顶尖学术机构，许多人对于麻省理工的第一印象就是理工学院。或许是因为理工科实在太出名了，所以许多人对于斯隆并不是很了解。但也是受到整个学校鼓励创新这种氛围的影响，斯隆学院是全美所有商学院中对学生的创新实践能力最为讲究的商学院。

　　在斯隆我们一直相信的一句话是“实践见真知”（learning by doing）。为此我们提供学生非常多的实践机会，比如副院长洛克教授（Richard Locke）目前在领导的“企业家实验室”（Entrepreneurship Lab），就是一个高实践性的项目，帮助学生在学校里就接触各种模拟的或者实际的商业案例。

　　有数据显示，斯隆毕业生选择创业的比例远远高于其他商学院的毕业生，我们的学生对于一切创新性的领域都非常有兴趣。

　　B：你曾建议那些斯隆申请者，在正式提出申请前先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学院，发现自己的确有兴趣再申请，你当时说：“如果一味只求排名就不要来斯隆。”对斯隆来说，排名意味着什么？

　　S：我不想说我们一点也不在乎排名，因为这样说太假了。我们都生活在一个现实的社会中，虽然你我都知道排名不是一切，但实际上它也是一个评价你过去做出成绩好坏的客观指标，何况斯隆的排名一向也不差，我从不担心。

　　另一方面，这个指标实在太客观了，有的时候不能反映出问题的全部。比如说影响排名的一项指标是毕业生毕业以后第一年的平均收入，因为我们有许多学生在毕业之后第一年就选择创业，对于这部分学生你别指望他们第一年能挣多少钱，这样一来我们在这项指标上的评分当然不可能很高。

　　但我们并不想仅仅是为了提高排名而改变学院一贯的风格。

　　“我们更喜欢那些生动详尽的故事”

　　B：你当初选择就读于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理由是什么？

　　S：那已经是1975年代的事情了。我当时选择哥伦比亚的主要原因是那个学校在纽约，当时纽约是全世界金融以及商业中心，各地的人聚集在此做生意，这里有全世界最好的氛围。对我这种一心要在商界发展的人来说，去纽约是最好的选择。

　　B：你刚刚提到了商学院的地理位置。我们都知道美国云集了全世界最多的顶尖商学院，每年吸引来自全世界各地的学生，他们中的一些人来自发达的西方国家，另外一些则来自比如像中国、印度、巴西这样的新兴经济国家，以中国为例我们看到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学生选择学成回国。对于这些学生来说，他们接受的纯美式教育背景会否对他们回国后融入当地商业环境造成障碍？

　　S：好，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但我们没有这方面的担心。

　　现在的情况的确与20年前有很大的不同，那时学生们来美国的商学院念书，多数是希望一辈子留在美国生活、工作。但在如今这个年代，许多学生再也不会这样想了；因为他们明白，现代的商业模式需要他们拥有一种在世界各地工作和生活的能力，也许你今天在美国，下个月就要在巴西或者是在印度、中国工作。

　　当然，我们也知道，无论如何全球化，每个地方总有一些自己的特色。但我们认为一个合格的职业经理人或者是商人必须具有融入和适应当地文化的本事，这也是他们在商学院要学习的一项技巧。

　　这是对那些愿意在全世界工作生活的人而言。如果你打算一辈子在印度生活，那你最好还是申请一个印度的商学院。

　　B：那对于想要申请你们学校的人，你有什么可说的？你们理想中的学生大致是怎么样的？

　　S：与其他商学院一样，想要申请斯隆，你必须有一些年数的工作经验，你需要提交各种学历以及工作证明，通过考试。唯一不同的是，我们会对所有申请人提交的材料进行甄选，选择一个大致的入围名单，然后再对这名单里所有的人都进行一对一面试。在全美所有的商学院里，只有斯隆是对所有入学学生进行面试的。这就意味着，如果你提交了申请材料但没有接到面试通知，那也就说明你进不了。

　　有一点我想强调的是，在甄选申请材料的时候，我们尤其看重申请人的个人陈述(personal statement)。一份好的陈述能让我们在还没有直接与你面谈前就对你有一个大致的了解，这是很重要的。

　　我想着重指出的是，有一些申请人的成绩以及背景很好，但在这方面做得不太好，他们没有理解个人陈述的实质意义，只是给我们罗列一堆以前取得的成绩。其实我们看中的并不是成绩，而是你之前到底做过什么；或许也不一定要很成功的例子，你甚至可以举一些你做过的尝试，但最后失败了。其实大家都知道，并非所有的事情都会成功，我们更关注的是你经历过什么。总的来说，比起那些空洞地罗列着一堆荣誉、成就的陈述，我们更喜欢那些生动详尽的故事。

　　“追求可持续发展的模式也能赚钱”

　　B：你刚出任斯隆院长时，就表示自己的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就是提高学院在全世界范围内的认知度。现在越来越多的知名学府在中国开设分支机构，比如欧洲工商在上海和新加坡都开设有分校，我们听说哈佛大学商学院今年要在上海开一个办事处，以方便他们的老师在这里做学术研究以及交流工作，不知道你们有否类似的计划？

　　S：提高学院的知名度是现在每个商学院都在做的一件事情，但各家有各自不同的做法。有一些学院喜欢在这里开所谓的分校（我不是指欧洲工商，他们做的非常好），但这样做其实是有一些问题的。比如他们很难保证在这里安排最好的老师，也有一些人会选择让他们的老师频繁往返于各国之间教课，但这样的做法听上去就挺精疲力竭的，实际上效率也不高。

　　我们认为最好的方法就是与本地的商学院合作，可以为他们培训一些教师资源，向他们提供教材。从1996年开始我们就与中国的几个大学有类似的合作，并且一直运行良好，我们暂时没有在中国开设自己分支的计划。

　　B:我们也注意到，你出任院长以来，一直在强调对课程设置的调整，希望使课程更符合现代商业发展的需求，在这方面你们最近在做一些什么尝试？听说现在许多商学院纷纷开设了一些与绿色产业相关的课程。

　　S：我们一直有类似方面的教育。相较于其他商学院，斯隆是较早提到商业可持续发展这方面话题的，对这方面开展研究的历史也比较长。比如说绿色环保方面，现在许多人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但许多人只是理解了这件事情的其中一点，并不了解整个故事是怎么样的。我们的一些课程就是告诉学生整个事情是怎么相互链接发生影响的。

　　比方说，在市场营销学上，在为一些日用产品做推广战略时，我们会发现，一个家庭主妇去超级市场为孩子选购某个产品，他们只要通过手机输入这个品牌和产品名称，就可以在网上搜索出产地，甚至所有原材料的产地，如果其中有一些材料原产地在高污染地区，她肯定就不会为孩子购买这样的产品。

　　在如今这样的信息化社会里，商家如果违背良心做事很快就会被发现，最后得不偿失。

　　这样的案例还有许多，早在金融危机之前，我们学院的许多教授就在各个场合讲过要警惕某些“金融疯子”过分贪婪造成的后果，那时候人们对他们的言论嗤之以鼻，而现在，这些教授成了各大公司热邀的座上宾。

　　这些例子使我们更坚信要教给我们学生的东西。在如今的情况下，没什么比对学生们进行商业道德教育更重要的事情了。

　　B：你说教导学生以一种更长远的眼光来做生意，这很对。但事实上，我们也知道在商业社会，你不讲求短期可以看到的利润也是不现实的，企业毕竟还是要挣钱的，你们怎么说服你们的学生遵守商业道德，追求可持续发展的商业模式比眼前触手可及的短期利益更重要？

　　S：这的确是一个很难的问题，我们不想装圣人说赚钱是不重要的。但现在确实已经有很多实实在在的例子说明，追求可持续发展的模式同样也能赚很多钱。

　　几年前，我们有一个毕业生，他是非常狂热的理想主义者。他创立了一个公司，研发了一种绿色环保技术，他当时创立这个公司的初衷并不是赚钱，而是为环保事业做贡献。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研发的这种技术现在市场大热，许多公司都要向他购买，现在他发了大财。在斯隆这种案例非常多，对于在读的学生来说，他们师兄师姐的故事就是最好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