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行政化”的教改也要考虑“校园道德危机”

　　今年两会开幕前夕，《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下称“规划”）开始向全社会公开征求意见，而两会期间，教改也是最为热点的话题之一。

　　这一规划回应了近年来社会舆论关心的诸多热点问题，在社会公平方面，针对义务教育“择校”问题，提出“率先在县(区)域内实现城乡均衡发展”；针对教育投入严重不足的“软肋”，则提出财政性教育经费支出占国内生产总值比例“2012年达到4%”。规划亦回应了知识界舆论对高校“行政化趋向严重”的批评，提出“推进政校分开管办分离”，“逐步取消实际存在的行政级别和行政化管理模式”，这显示了一种巨大的进步。

　　规划在教育资源的公平分配方面的努力，显示政府对“上学难”等问题有充分敏感，而且在此前落实九年义务教育的基础上，有信心和能力继续加大对教育的投入。在涉及资源投入的改革方面，目前政府已经颇有余裕。

　　现在中国教育改革的难题不是缺钱，而是缺少“灵魂”，即教育究竟要做什么。中学分科和高考改革等问题关心的是“中学学什么”，改革高校行政化关心的是“大学做什么”。如果只是从学生个人发展来看教育改革，那么，只要中国人口基数仍然如此庞大，社会竞争仍然激烈，社会竞争“需要”的花样越来越多，学生的各种“负担”在根本上就难以减少。这也是为什么数十年来天天说减负，结果学生负担越来越多的基本原因。而今天学生从小到大要学的东西多到令人无所适从的地步，反映整个社会在激烈的竞争中已经多少有些迷失了。这是中国社会在现代化进程中面临的新状况和新挑战。

　　但麻烦在于，原有体制固然多有不适应现代社会的地方，但今天的很多问题很难说是旧体制引发的，筹划改革只关心“改掉旧体制”已经远远不够，最关键的是如何才能有效应对现代社会发展所提出的挑战。根据发改委副主任朱之鑫的展望，十年后中国高等教育的入学率要达到40%，目前我们有大学学历的是9830万人，翻一番就是2亿人。这将是一个全球性的成就，但它同时也带来一个全球罕见的难题：如果这2亿大学毕业生都对工作和生活水平有较高期待，这将是何等规模的社会需求，如何满足这种规模的社会需求？

　　十年后的这一问题现在就应该引起教育改革方案设计者的极大注意。今天的小朋友从幼儿园阶段就开始激烈竞争（所谓“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相当部分80后走向社会便面临较大的生活压力，这些现象都是一些预警，十年后问题的规模会远远大于今天！这是今天讨论教育改革的基本背景。目前中小学教育和大学教育已经深深卷入整个市场竞争结构，学校教育面对的中心问题事实上已经是市场竞争的人才需求，但是学校教育特别是基础教育并没有能力直接回应职业竞争的需求，这是教学改革之所以怎么改都很难如意的原因。恰恰在这个最基本的问题上需要打问号：教育要做什么？要回应人才的市场竞争，单靠技能和知识培训够不够？

　　今天的教育应该开始学会如何让人心在激烈的竞争和急剧变动的社会中安顿下来，帮助建立基本的社会人心秩序。今天的教育界对这一问题的感觉还非常淡漠，这种淡漠本身就是整个社会的道德危机的一个重要表现。不仅如此，教育本身同样面临道德危机，学校越来越像公司，教师越来越像商人，教学生规矩的校园正变得越来越没有规矩。如果十年后并不能让2亿大学生都成为货真价实的“中产阶级”，那就得从现在开始教会学生理解和尊重基本的社会秩序，否则我们将会面临一个到处是不满的社会。在这个意义上，大学“去行政化”的改革究竟是否有效，关键要看能否有助于大学摆脱目前的道德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