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楼市“击鼓传花”

　　围绕此次针对楼市宏观调控引发的价值观思考，本报自5月5日起已经连续发表了两篇社论。今天，我们仍有话要说。我们想说的是，现在，到了该向“上家—下家”的致富逻辑说再见的时候了。

　　什么是“上家—下家”的致富逻辑？就是楼市里的投机逻辑，投机客通过哄抬房价来获得利益；就是做实业者不思主业，迷恋“交易驱动”的赢利模式，将资本运营的概念扭曲为短期套利。“上家—下家”的致富逻辑，就是投机者在“击鼓传花”、盲目追逐的游戏中获取差价，却没有给社会带来效益。

　　本质上，这是一个“负和博弈”。道理很简单，“上家—下家”的致富路径，本身不能带来财富的增值。这种带有过度投机属性的财富增长方式，往往伴随着泡沫的吹大和破灭而最终进入死胡同。财富没有增值，但成本却无法回避，于是，“负和博弈”自然形成。从社会的整体利益看，“上家—下家”致富逻辑主导下的经济生态里，“帕累托最优”只能是一种空想。

　　金融业者贝多广曾在他审校的一本畅销书《半路出家的投资银行家》中，谈到华尔街的一个现象，即传统上曾被投行奉为圭臬的以长期客户关系为核心的投资银行文化已经逐步消失，代之的是短期利益驱动的模式。许多投行存在的价值，不再是为了促成资源的更有效配置，而只是注重于单个项目的获得、完成及赢利——至于这些项目能否为社会创造价值，已不在考虑范围。

　　这样的现象，其实也正是一种所谓高级形态的“上家—下家”致富逻辑。在这个逻辑的演绎之下，“击鼓传花”游戏中没有成为最后接棒者的人可能获利，但社会财富总量未能因此提升，甚至受到伤害。“上家—下家”致富逻辑，还会以恶性肿瘤细胞的繁殖方式般侵蚀着好细胞的生存空间，社会中投机文化因此将四处蔓延，乌烟瘴气。传统的、正气的商业伦理，也必然会受到戕害。

　　问题出在哪里？在根本上，这还是一个商业价值观的问题。如果一个社会的经济活动，都仅唯利润的马首是瞻，都简单地将股东价值当做上帝来膜拜，却完全忘记了经济生产、金融活动的本质——为他人提供有价值的服务与产品，则商业价值观定会紊乱，“上家—下家”致富逻辑定会大行其道。

　　这其中，还有一个市场原教旨主义的错误引导问题。我们要建设一个好的市场经济，就必须尊重市场，信任市场，但这不等于说，市场真的能包办一切。市场原教旨主义的根本问题，在于完全忽视现实中的市场失灵，以为资源通过市场手段能全然实现优化的配置。楼市中的投机行为已经充分说明，投机信号所配置出的资源格局，反而是一种错配，将应该配置到实体经济领域和正常消费领域的资源都凝结在投机性期盼中，伤害社会总福利的提升。

　　问题于是因此豁然开朗。如果我们不想让赌性浓厚的过度投机行为主导社会经济生活，就必须重新反思时下一些扭曲的商业价值理念，并去构建一种尊重传统，但又面向未来的进步的商业价值观。

　　汇丰集团主席葛霖曾在他的近著《金融的王道》中反思了这一次的全球金融危机，并从金融与哲学的角度作出思考。他的建议，其实还是基于经济、金融究竟何为这样一个基础性的命题。在他看来，要想摆脱“上家—下家”的“浮士德式的交易”，就必须奉行“正直原则、把他人（同事或顾客）当做终点而非只是途径来对待、贡献更多而不是索取更多、做对人类福祉有益的事情。”这一席话，给人以深刻的启示。

　　构建进步的商业价值观，意味着各行各业者当尊重自己的主业，当恪守要为他人提供有价值的服务与产品这样一个基本信念。借用葛霖的话来说，这样的价值观比之于“上家—下家”的致富逻辑，前者将他人视为“终点”，后者却将他人当做了“途径”，当做提升自身财富的手段。某种意义上说，重塑商业价值观，也是构建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新起点的一个契机。

　　构建进步的商业价值观，也意味着商界和投资界人士要对利益相关者负责，对社会负责，自觉参与到一个更公平的社会的建设中。2007年，比尔。盖茨在哈佛的一个演讲中提出，人类最大的进步来自于那些有助于减少人类不平等的发现，减少不平等始终是人类最大的成就，虽然“减少世界性不平等的可持续的发展道路”的任务是无限的，不可能被完全完成，但是“任何自觉地解决这个问题的尝试，都将会改变这个世界”。他问在场的听众：“那些世界上过着最优越生活的人们，有没有从那些最困难的人们身上学到东西？”今天中国资产市场上那些满口套利哲学、一心从下家那里赚钱的投机者们，想想盖茨式的问题吧，想想自己赚钱的方式是否可以心安理得。

　　回到“上家—下家”致富逻辑这个话题上，要想决然告别，还必须要有制度的、文化的手段作出保障。如在制度建设方面，当对一些领域（当然包括楼市）的投机空间进行压缩。压缩了空间，投机的动力当大为削减。而在证券市场上，在压缩投机性获利空间的同时，应当要求上市公司努力分红，提高股息率，让投资者实实在在有所获得，而不是“靠下家赚差价”。同时，要在文化层面形成节制投机、尊重实干、鼓励创新的社会氛围。

　　最后，我们也希望社会大众认真体认生命、幸福、财富等命题的真义，不要动辄就跟风，就攀比。毕竟，告别“上家—下家”的致富逻辑，重塑新的商业伦理，关乎的是国家的未来，经济的未来，社会的未来，也是我们的未来。

　　作者：社论 (来源：第一财经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