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部的“裸奔”主张

　　卫生部终于干了一件很大的事情，这个掌握着十几亿人健康的部门，近日发布了一份看起来很薄、实际非常厚重的《食品用香料、香精使用原则（征求意见稿）》，其中列出了不得添加食用香料、香精的食品名单。

　　根据这份名单，纯乳、原味发酵乳、婴儿配方食品、较大婴儿和幼儿配方食品、食糖、蜂蜜等25类食品和食品原材料不得添加香精香料，同时，凡是加香的产品都应明确告诉消费者。在编制说明中，卫生部指出，列出不得加香的食品名单，是根据澳大利亚等国规定，结合中国实际有选择性地规定的。

　　换句话说，本来或许这张名单可以更长一点，但有关部门根据中国的实际，觉得没有必要那么长，所以缩短了。

　　即使缩短了，这个动作的意义依然很大。因为假如在征求的意见能得到通过，并有效实施，那么将来再拉长名单还是有希望的。卫生部这种谨慎调香的意义究竟为何呢？

　　中国的许多产业，实际上遭遇着同样的问题：凡是我们卖的，都是便宜的；凡是我们买的，都是贵的。这是庞大产能和紧缺原材料之间的矛盾，根本原因是中国许多产业处于全球产业链的中低端所致。

　　食品行业同样如此。至少最近十余年，这个行业一直享有两位数增长，而且很多时候增速超过中国GDP的增速。但与此同时，至少从公开数字上，我们看到，这个行业的利润率很低。我印象中，2003年有食品加工业的一个数字，账面数字算下来，利润率也就5%。

　　这就是许多食品企业热衷于“创新”的一个原因。比如，如果卖普通章鱼干，利润率只有5%，而出售添加DHA和ARA、号称能提高智力“保罗帝”，售价哪怕只提高20%，利润就凭空变为原来的5倍。这是很爽的一件事情啊，企业难怪要趋之若鹜了。

　　接着技术问题出现了，添加DHA和ARA以后，就会有一股浓烈的气味。这怎么办呢？总不能告诉消费者，预测世界杯百发百中的章鱼帝本身也是有体味的，所以我们的产品有异味也是正常的。一个正常的选择，就是在DHA和ARA之外再添加香精香料。

　　现在我们知道，不是所有的牛奶都叫特仑苏，只有那些有可疑添加的牛奶产品中的一小部分才叫特仑苏。

　　香精香料在支持中国食品企业堂而皇之地捧出自己的可疑“创新”中功不可没，不但可以支持这些“科技活动”，也可以使得企业在选择原料时游刃有余：没有好的原料，可以用差的原料；不需要任何一颗草莓，产品外包装上照样可以印上大大的草莓。据说法国人不喜欢洗澡从而使香水大行其道，而我们走得更远。

　　禁止在儿童食品中使用香精香料，这是过去的法规中早有规定的，但过去这条如同虚设。让孩子在成年之前少接触香精香料，其中一个功效是使他拥有敏感的味蕾——味蕾是我们身体很重要的防御病从口入的一个“堡垒”，但现在有几个孩子的“堡垒”不是残破的？

　　香精香料在食品中的广泛使用，其实就相当于在牌戏中使用魔术牌，牌技的高下因此变得极不重要。最坏的结果就是谁都不使用正常的牌了。

　　对调香的限制如果真正能实施下去，许多味蕾依旧保持一定鉴别力的人实际上为国家免费承担了义务监督员的功能，国家监督的直接压力减小，许多事故就不需要到爆发的时候再劳动官老爷到处奔波。

　　如果真正能实施下去，中国的食品企业才有提升内功的冲动——毕竟身材走样的女孩参加规定有三点式泳装出场环节的选秀比赛的，即使有，也相对会少些。而这才能使蓬勃发展的食品加工业带动农、牧、渔业。

　　没有几个人会反对，好的原料才能带来好的食品，但很多时候消费者在花高价买所谓高端食品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实际上只是为香精香料付出远远不值得的花费。

　　如此看来，卫生部的“裸奔”主张有许多方面的好处，但食品加工企业会感到很大的压力。每一个啤酒肚凸显的男性，在去海滩之前有同样的压力。但这毕竟只是在征求意见阶段，变数还很大，而且实施过程最重要的还是技监部门——跨部门的协调在大多数时候决定了中国的许多书面文字是实施到位还是流于形式，后者并不少见。

　　不过，征求意见稿中照样存在让人纳闷的地方，比如规定纯乳中不得添加香料、香精让人摸不着头脑。莫非是说纯奶中不可以添加，而鲜奶中可以添加香料、香精？不管究竟写这一行时，有关部门是啥意思，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调制奶和乳饮料将以更猛烈的火力进行推广，将来任何一个乳制品公司的业务构成都会因此发生变化。 设想一下，你自己是乳制品加工企业的头头，现在上面规定纯乳不能添加香精、香料，调制奶和乳饮料却没有这样的限制，而你在出售后两类产品时照样能冠以“工作餐奶”、“健康加力奶”、“养颜活血奶”等任何一种能蛊惑人心的“××奶”名称，你会怎么选择？

　　毕竟没有几个企业愿意选择洗尽铅华后的素面朝天，宁愿有妆扮后的千娇百媚。而且，越是底子差，越是如此。

　　香精和香料是食品行业劣币驱逐良币的几个要点之一，尽管只在这个环节上动手未必能有太大的效果，但倘不如此，我们只能一遍遍在书面上夸奖自己食品安全工作做得很不错。

　　我依稀记得，在某一次三鹿作为主办方之一的儿童食品的行业研讨会上，某一位官员就驳斥过外界有关食品安全的看法，后来没过多久，三鹿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