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能源》杂志
作者：王高峰
在也门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产油国”，道达尔是如何化险为夷，最终成为最大赢家的？它的生存法则，将给“冒险出海”中国石油公司们带来哪些可供借鉴的经验？
当从世界最大的机场——迪拜机场起飞的客机平稳降落在也门萨那国际机场时，你似乎走到了另一个世界：低
然而，在这里工作的李国云（Lim Kok Hoon）并不这么认为，尽管他工作的环境非常恶劣，时常要顶着40、50度的沙漠高温野外作业，但他对自己的工作却非常知足，他所受雇的这家企业为法国的道达尔公司，在这里工作，他可以拿到令大多数也门人羡慕的薪水。
李国云是道达尔也门勘探开发公司的一名操作员，也是该公司10区块400多位员工中的一个，在这个职位上已经工作了2年。他所工作的10区块位于也门的中部，离首都萨那大约700多公里，而他的家却住在萨那，由于交通不便，平时他需要在这里连续工作28天，然后再回家休息28天，每月轮回一次。
李国云每次上班都要先去萨那机场，在那里有一架33座的螺旋桨飞机在等待他和他的同事们，飞机从萨那机场起飞后，大约经过1小时20分钟，降落到位于10区块的专用机场上。接着，机场旁边的那辆动力十足的越野车载上他，加足油门，伴着强劲的音乐声，消失在车轮扬起的一片黄土中。这辆车在热风裹着黄沙的沟壑中再颠簸大约20分钟，才能把他送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为了方便员工上班，我们承包了一架飞机，还专门修建了这座机场，每位道达尔也门公司的员工都要乘这架飞机上下班，”道达尔驻也门公司副董事总经理安东•萨乐（Antoine Saleh）指着沙漠中这座小型的机场告诉《能源》杂志记者。在他的身后，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沟壑状崎岖的地形和一条条平缓的输油管道。
道达尔一家独大
这里是道达尔公司拥有作业权的也门10区块，这一区块是道达尔在也门运作最成功的项目之一，该项目于1997年投产，到2008年已累计生产原油超过1亿桶。目前的产量为6万桶/天，如果再加上该公司拥有权益的5区块，道达尔在也门的产油量多达10万桶/天，占到也门每天28万桶产量的1/3强。
1987年进入也门的道达尔，在这个国家石油勘探和开采上获得了先机。过去的20多年里，道达尔在也门已经累计生产原油近1.5亿桶，是也门最大的作业方和外国投资公司。预计到2013年，道达尔在也门项目总产量将占到当地总量的60%。
在上游领域，除了原有的5区块和10区块之外，近几年道达尔还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2007年获得第69区块和第71区块40%权益；2008年获得第70区块30.9%权益；2010年2月就第85区块签署合作备忘录；2010年6月，将第70区块的权益增加至50.1%成为作业者；同月通过收购挪威一家公司在第72号区块36%的股份，获得这一区块的联合勘探许可。
然而，这仅仅是道达尔公司在也门业务的一部分。在下游领域，由道达尔公司发起并控股的也门液化天然气（LNG）项目更是一个超级的巨无霸。这个位于也门南部舍卜沃省贝尔哈夫港（Balhaf）的LNG工厂投建于2005年，道达尔是七家合资公司中的最大股东，持股39.62%。该项目共投资45亿美元，是迄今为止在也门最大的外资项目，比该国之前所投资过的最大项目还高出十倍。
2009年10月15日，该项目第一条生产线投产，半年之后，第二条生产线投产，目前，满负荷运转的也门LNG工厂年处理天然气670万吨，几乎全部出口到欧美和亚洲市场。2009年12月16日，中国福建莆田的LNG接收站第一次接收到来自该工厂的液化天然气。
2010年6月26日，当记者站在也门LNG工厂远眺停泊在港口的LNG船时，也门LNG公司总经理弗朗索瓦•拉芬（Francois Rafin）指着对面的装置说，这是一艘来自中国的船，14天之后，这艘装有7万吨液化天然气的巨轮将到达广东大鹏LNG接收站。“我们今年计划向中国出口8船相同容量的LNG，分别发往中国的广东和上海。”
“道达尔在也门绝对算得上成功的，”中石化国际勘探公司也门分公司业务经理崔光锋在随后的采访中不无感慨地告诉记者，“提起道达尔的名字，在也门很少有人不知道，他们很大程度上赢得了当地人的尊敬。”
争食者即将涌入
根据国际惯例，但凡世界上有点名气的产油国，无论大小都能看到众多国际石油公司（IOC）的身影——BP、壳牌、康菲、道达尔、埃克森美孚等，基本上会同时出现在一个国家或地区，但是在也门却是个例外。除道达尔之外，在这个中东小国中，鲜有其它知名IOC的影子。
也门油气资源丰富，其石油探明储量多达97.2亿桶。早在上个世纪30年代，也门就进行了境内的石油勘探和开发，但由于当时技术条件有限，效果并不理想。而真正意义上的商业开发始于上个世纪80年代，特别是也门东部和中部地区发现具有工业开采价值的石油资源后，来也门投资进行石油勘探和开发的外国石油公司数量迅速增加。
然而，几年之后，接二连三的战争阻断了外国石油公司在也门的勘探步伐，1990年的海湾战争严重波及到了这个中东小国，1994年的内战更是让也门的政局和经济发展雪上加霜，石油勘探和开采的进程自然受到严重打击。
而复杂的地质条件和高难度的勘探开采方式，也令一些IOC望而却步，在当时中东、拉美和非洲的一些优质油田的竞争下，难以开采的也门区块也缺乏竞争力。
但是占据了也门GDP的25%和财政收入75%的石油产业的确是这个国家实实在在的经济生命线。为了加快石油开采，拉动经济发展，也门政府曾分两次把其领土划分为100个开采区块，通过招标、投标的方式，鼓励有实力的外国公司参与竞争。目前在也门的100个区块中，有80多个已经找到了主人，来自美国、法国和中国等地的26家石油勘探、生产企业在也门境内从事开采工作，剩下的10多个由于气候条件恶劣、地质条件复杂、短期内难以探出具有商业价值的油流而暂时无人问津。
在政府政策的鼓励下，也门石油产量曾出现了一个大幅上涨的时期，据中石化中原油田也门公司总经理李俊峰向《能源》杂志介绍，2000年前后也门石油的年产量一度稳定在2500万吨左右，但最近几年，很多老区块的产量开始走下坡路，再加上受复杂地质条件和一些社会安全因素的影响，一些新的区块产量没能接上，也门石油产量整体处于下滑态势。“2008年下滑到1700万吨，目前每年仅为1500万吨左右，”李俊峰说。
但油气产量的下降并没有减少也门对国际石油公司的吸引力，由于全球范围内陆上石油资源的不断减少，加上很多拉美和非洲国家将资源收回国有，国际石油公司还是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这个并不为太多人所关注的中东小国——因为在这里，国际石油公司还可以拿到在其它国家得不到的产品分成合同。
随着争食者即将群起而涌入，道达尔在也门一家独大的格局可能即将被打破。
“尽管目前BP、壳牌等知名的国际石油公司在也门的业务不多，但没有一家大公司忽视这个市场，埃克森美孚已经在5区块有了权益，埃尼和壳牌公司也正在和也门政府谈判。” 道达尔勘探开发也门公司的董事总经理哈特姆•努赛贝（Hatem Nuseibeh）认为，几年后国际石油公司会增加对也门的投入和关注，“道达尔在也门的LNG项目的成功，也对其他公司起到了示范作用。” 努赛贝对《能源》杂志记者表示。
对众多国际石油公司而言，更具吸引力的还有这组石油勘探数据：目前12个石油区块的开采量之和只占也门已探明石油总量的4%。根据对也门沉积盆地和近海海域的石油勘察，也门拥有的12个极具潜力的沉积盆地中，目前只开采了2个，此外在亚丁湾、红海及索克特拉岛附近海域也蕴藏着丰富的石油。
中资企业亦有机会
当然，也门诱人的石油储量也吸引着正在海外急于寻找投资机会的中国石油公司。而鲜为人知的是，一些率先走出国门的中国石油企业在上个世纪末期就来到了这个石油产量并不多的中东小国。中石化中原油田也门公司就是其中一家。
2000年，由于石油产量下降，提前向油田服务转型的中原油田成立中原石油勘探局也门分公司，进入也门作业，为油公司提供钻井服务。“道达尔是我们在也门的长期合作伙伴，我们之间的合作已经有5年时间了，在10区块，4月份我们才刚刚结束了到期的合同，”中石化中原油田也门公司总经理李俊峰表示。
而在此之前的1999年，中国东方物探已率先进入也门。道达尔勘探开发也门公司的董事总经理努赛贝向记者透露，在来也门之前，他曾先后在叙利亚和利比亚与东方物探有过业务接触，由于双方合作较为愉快，后来他把东方物探引进到了也门。
当然，中国油田服务公司也没有令他们失望，李俊峰介绍说，由于中原油田的欠平衡井技术在也门的油田服务公司中首屈一指，道达尔曾多次顶住也门政府的压力选用中原油田的队伍施工。“因为也门政府希望道达尔能够用也门自己的公司为他们服务，”李俊峰说。
随着也门油气开采量的不断增加，该国的油气价值也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前来发展。2002年，江苏石油勘探局成立也门项目部，为在也门的石油公司提供钻井、勘探等服务。江苏油田在随后的招标中，获得了第1区块26年的勘探开发权，其中前6年为勘探期，后20年为开发期。2007年又中标获得了第41区块的地震勘探项目。
2005年，中石化国际石油勘探开发有限公司进驻也门，专门从事石油天然气勘探开发和销售。目前，中石化在也门拥有69和71区块的作业权，道达尔在这两个区块中分别占有一定的股份。
据努赛贝介绍，与道达尔10区块毗邻的71区块，去年年底有了一个很好的油气发现，但中石化国际勘探公司也门公司副总经理陈凤良对记者表示，这个发现现在还处于评价阶段，目前难以得出具有商业开采价值的信息。“在国外找石油与国内不同，由于成本非常高，如果没出现商业油流，油田不具备商业开采价值，就不会轻易开发，”陈凤良说。
近些年，中国公司在也门业务发展较为顺利，中国人在这个国家也很受欢迎，这与中国政府对也门的长期援助密不可分。在也门工作的中国工人大都知道，在萨那郊区有一座修建于上世纪60年代的中国公墓，那里长眠着几十位援助也门的中国专家和中资机构工作人员。“中国政府对也门的长期援助，对中资企业在也门开拓市场提供了很大优势，”中石化中原油田也门公司市场开发部经理罗安涛表示。
风险挑战难以回避
尽管包括中国在内的国外石油公司都加大了在也门的活动力度，并对这个潜力巨大的市场充满信心，但它们在也门面临的巨大风险和挑战却无法回避。
“在也门最大的挑战是当地的地质条件，有很多油藏是横向的，而且有断层，非常难开采，”道达尔驻也门公司副董事总经理安东•萨乐表示，“由于也门人口增长非常快，如何保证油气出口的同时满足自身供应也是一个挑战。”
在过去的15年间，也门的人口几乎增长了一倍，据中国驻也门使馆经济商务参赞原高强介绍，目前也门每位妇女平均生育6.1个孩子。人口的增长带来了能源消耗的增加，“尽管在亚丁有个炼厂，但要在保证石油出口的条件下，再满足自身需求就不太容易了，”也门LNG公司总经理拉芬说。
也门在难以满足自身油气需求的情况下大量出口，也导致了一些部落的不满。2009年底政府与胡塞势力爆发了6年内的第6次冲突，导致了大规模的人道主义灾难，3个月后这场冲突才得以平息。
也门政权内部不稳定和贫困的加剧还引起了国际恐怖主义的关注。近年来随着美军向阿富汗和伊拉克增兵，大批武装人员开始转移到也门。2009年1 月，也门与沙特的基地组织合并，成立了基地阿拉伯半岛分支。他们在阿拉伯半岛不仅提供战斗培训，也在长期被政府忽视的偏远穷困地区提供基本的医疗、教育和资金补贴等服务。
在阿拉伯语中，也门意为“富裕幸福的国土”。然而， 由于早些年的连年战乱和自然灾害，也门沦为了世界上最不发达国家之一，贫困的加剧又成了滋生国际恐怖主义的温床。
“2008年之前，也门的形势比较稳定，近两年，由于基地组织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被打得无处藏身，开始将目光转移到这个世界最不发达国家，”中国驻也门使馆经济商务参赞原高强说，“去年10月发生的也门炸机事件和今年4月针对英国大使的爆炸事件增加了人们对也门形势的担忧。”
事实上，安全的困扰不仅仅来自于恐怖主义，也门还是世界上私人持枪最多的国家之一。原高强告诉记者，也门目前2300多万人口却拥有6000多万枪支，人均3支枪。
“也门有句俗语：如果你是男人，就应该有一把枪。所以每个也门男人都希望有一支威猛的冲锋枪，不是用来杀人，而是向别人炫耀自己很‘爷们儿’。如今，持枪和别弯刀一样，已经成了也门的习俗。” 被誉为最了解也门的西方摄影师卡里姆•本•哈里发曾在自己的书中写道。
也门私人枪支的泛滥带来了很多麻烦，2010年5月16日，中石化中原油田的两名工人与随行的4名也门人员行驶至舍卜瓦省时，被40余名部落武装人员劫持。在中国驻也门大使馆和中原油田公司的积极交涉下，19日下午两名工人才被成功获救。
“也门的安全形势的确令人担忧，我们外出作业经常会受到一些部落的干扰，有时候危险地区的作业项目不得不请求也门军队的保护。” 中石化中原油田也门公司总经理李俊峰一语道破了外资公司在也门的艰难。
另外，也门的气候条件也非常恶劣，很多时候工人们不得不顶着烈日高温在野外作业。“也门每年有长达7、8个月的热季，温度高达40度以上，而大部分区块又位于沙漠之中，如69和71区块，热季的温度经常达到60、70度，”李俊峰说。
而去几百公里之外的沙漠中工作，也很少有人像李国云那样幸运，每月可以乘坐小型包机，因为也门的交通异常不便，除了实力强大的道达尔公司能够承担起单独包机的费用，其它绝大多数公司或作业者都只能乘坐汽车长途跋涉，或乘民航到距离目的地较近的城市。汽车是也门最常用的交通工具，在这个国家，至今还没有一条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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