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记者 李泽民 发自北京
作为我国四大泥石流危害区之一,甘肃舟曲白龙江中游的滑坡泥石流,在张启荣看来“非常普遍”。
张启荣是白龙江林业管理局白水江林业局房产科科长。8月9日上午,他正在赶往舟曲县泥石流灾害现场的路上。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采访时,他称:“整个白龙江地区的地质灾害很多,由于处在多个地震带交汇处,地质结构非常复杂。这次灾难与白龙江沿岸采矿、修建水电站有一定的关系。”
旧称羌水的白龙江,发源于甘、青、川交界处的甘南藏族自治州郎木寺附近,为嘉陵江一级支流,沿途有多条河流和近400条溪流注入。但目前,它却被大小不一的水电站所“困扰”,同时由于采矿、植被破坏等影响,生态极度脆弱。
千余水电站布道白龙江
张启荣说,如果沿着白龙江的每条支流行走,都会看到建立的大大小小的水电站。“我们通过相关资料和实地考察得出,共有上千座,这些水电站装机容量不等,大的在二、三十万千瓦左右,小一些的则为五、六千千瓦,而更多的是几百千瓦的小水电站。”
得天独厚的水力资源,使得近年来大小不一的水电站纷纷上马。被当地人称为“一江两河”的白龙江、拱坝河、博峪河,其在舟曲县境内形成的支流共有40多条,总径流量36.88亿立方米。
而白龙江流经迭部县、舟曲县、陇南地区的宕昌县、武都县、文县,在四川广元市境内汇入嘉陵江,在甘肃境内流长381.5公里。根据张启荣的介绍,在难以计数的白龙江支流上面,都会见到水电站。
张启荣在甘南生活了35年,对这个地区的情况比较了解。他说:“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白龙江就在修建水电站。根据我多年的统计,每条支流上的小水电站,平均有四、五个,容量为500千瓦左右的电站很多。”
仅以拱坝河为例,该河流中有30座左右的水电站;博峪河有27座水电站。而这已是张启荣前些年的统计数据,在这几年中,白龙江及其支流上的水电站建设步伐,一直在持续。
记者了解到,白龙江支流有白水江、让水河、小团鱼河、碧峰沟、石龙沟等。而仅以白水江支流为例,它又有白马峪河、丹堡河等支流。
舟曲县城关镇镇长周识宇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白龙江位于舟曲段的水电站有36座,这些都是装机容量较大的水电站。现在有一些水电站还在建设之中,有的则已经竣工使用了。
四川省地矿局区域地质调查大队总工程师范晓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对于白龙江流域有上千座水电站的说法,给予了支持。
他说,这个说法是可靠的,因为仅以甘南藏族自治州为例,已建和在建的水电站共有300多座,如果将陇南、文县等地的水电站数量加起来,数量远远超过千座。
招商引资“交手”天保工程
张启荣举例说,仅他所在的单位——白水江林业局就有两座水电站,皆于上世纪70年代修建,当时装机容量很小,经2000年扩容改造之后,目前一座能达到1800千瓦,另一座为2000千瓦。正因自己曾参加过水电站的建设,加之这些年负责实施“天保工程(天然林资源保护工程)”,他对白龙江流域的水电站建设颇为熟悉。
而这种熟悉是长期以来在实施“天保工程”中与各个水电站“交手”的结果。由于在实施天然林保护的过程中,最初规划、或是已经成型的林地,在修建水电站时常被破坏,而交涉的结果常常不理想。
张启荣说,由于大部分水电站是通过招商引资而来,其有当地政府的批文、有环境评价报告,因此在“交力”的过程中,摩擦不断。
上世纪末,随着各地“天保工程”的实施,曾经被一些当地政府视为经济来源的“伐木产业”渐渐不被允许,于是有条件上马水电站的地方,又将此作为促进经济增长的手段。
根据舟曲县水土保持局公开的资料显示,为了促进舟曲县经济发展,2003年开始,舟曲县出台许多优惠政策招商引资,大力开发水力资源修建水电站。
从2003年至2007年,共有53个水电开发建设项目签订合同,其中41个水电开发建设项目已建成或在建,另外12个马上就要开展前期工作,这些水电开发建设项目占全县各类开发建设项目的80%以上。据统计,上述41个在建或已建的水电站工程合计弃渣达3834.8万立方米,水土流失预测量达74.9万吨。
此外,在这些水电站开发建设项目中,70%以上是由民营企业投资建设的,大多数企业主存在水土保持意识差、经营不规范等问题,如果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监督管理办法,脆弱的生态环境又会遭到一次严重的破坏。
中国地质环境监测院副总工程师刘传正曾经表示:“搞水电站、工程建设、建设公路铁路、开采石油和天然气,都会导致地表变形,并产生滑坡泥石流。”
在《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获得的当地一份材料中称:“近年来,由于(白龙江流域)各地(市、县)小水电开发、开矿、修路开发建设项目的增多,一方面对资源的开发利用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另一方面由于开发不当,给水土保持及生态环境造成很大影响,给人为滑坡泥石流的发生、发展带来了很大隐患。”
多因素背后的脆弱生态
记者查阅2006年的数据发现,白龙江流域的武都、文县、宕昌、舟曲、迭部就有在建和未建的大型水电站98座。在这些水电站中,有水土保持方案的不足30%,有些虽然编制了水土保持方案,但基本上都没有按方案落实水土保持措施,弃土、废渣就地就近随意倾倒。
比如,仅舟曲两河口至大川乡安子坪10公里河段内就有石门坪、两河口、虎家崖3座水电站,有数10万吨开挖的弃土、废渣直接倾倒或堆放在白龙江河道,没有采取任何防治措施,若遇特大暴雨极易酿成泥石流灾害,危及下游两岸村庄及陇南市政府所在地武都城区的安全。
舟曲县一位不愿具名的村干部称,修建水电站后,山体被水浸泡松软,水电站附近随时都会发生滑坡。另外,修建水电站、采矿、挖沙使得整个河床上弃满了乱石,一旦发生暴雨,这些石头会被洪水裹挟,形成巨大的摧毁力。
地质专家、横断山研究会首席科学家杨勇日前表示,大型工程的建设引起了当地(舟曲)地质结构的松动,沿途随地倾倒了很多工程废渣,这些废渣在强降雨条件下,很容易垮塌并被冲进河道,堵塞泄洪河道,形成堰塞湖。
根据两年前 《甘肃经济日报》的报道,在白龙江一处不到5公里的河段上,大约就有四、五十条采沙船轰鸣着,部分河床已大片裸露,大量机械在河面上作业的同时造成了河水污染,长期挖沙也使河床局部升高,给河道疏通和防洪留下了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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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曲:无法预警的劫难?
每经记者 李泽民 发自北京
8月7日晚上11点半,甘肃舟曲县狂风漫卷,暴雨如注,最终导致泥石流爆发。舟曲县城关镇镇长周识宇事后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泥石流是从三眼峪沟和罗家峪沟而来,先是将城关镇月圆村整体掩埋,随后顺次漫过城关第一小学、北关村等地。
城关镇三眼村村支书冯虎林在接受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电话采访时称,由于近年来,舟曲县泥石流的发生非常普遍,群众早已习惯了暴雨之后的“泥沙俱下”,因此警惕性不高。
这个有着600多人的村子,在此次特大泥石流灾害中,目前已有10多名村民遇难,房屋倒塌了四、五十间。冯虎林说:“泥石流持续了3个多小时,这样的灾难非常突然,我们之前没有接到任何预警,或是通知。”
据他介绍,按照平素的情况,发生暴雨,如果有地质灾害险情的话,镇里都会电话通知,然后每个村子再通过高音喇叭向每位村民传达,要求做好应对准备。这是当地“预警机制”的唯一办法,除此之外别无他途。遗憾的是,冯并没有接到通知。
镇长周识宇也对记者称,镇里没有向各个村子发出通知,尽管多数村民关注了当天的天气预报,但还是对这样的灾难预估不足。
在《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获得的一份名为 《白龙江中游滑坡泥石流防治与研究》的报告中称,“每到汛期地方各级政府和有关部门都要制定山地灾害和防汛预案,但大部分地方都停留在‘发发文件’的层面,对遇到突发性灾害的疏散、撤离路线、避险场所缺乏检查、落实,更缺乏防灾避险的演习,遇到突发灾害发生就显得手忙脚乱,慌乱无措。”
多份科研资料表明,在舟曲县所在的整个白龙江中游,当地预警系统已经建立了近20年,“但由于受经费的限制,监测预警手段还很落后,除个别站点采用了滑坡泥石流自动报警仪器外,大部分站点都是人工值守式监测,新技术新设备的应用目前尚属空白,信息储备系统滞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