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新民周刊
在经济快速增长的国家,贫富分化是个普遍的经济现象,如果不能很好地加以控制,就会引起严重的社会问题。
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现在请关注她们 |
改革开放之前,中国的财产集中在国家手里,人民普遍贫穷,城市居民内部的收入差距很小,农村的情况也差不多。1978年之后,城乡收入差距因为农村的经济改革而持续缩小;1985年是城乡收入差距最小的一个年份,此后城乡收入差距开始持续拉大,到2009年达到最高值。
收入分化的现象不仅发生在城市和农村之间,也发生在行业之间。与此同时,资本收益和劳动收益的差距在拉大。从2000年开始,中国工资收入占GDP的比重持续下降,而财政收入占GDP比重持续上升。贫富分化越发明显,各地频频发生工潮,更加剧了问题的严重性。
富人穷人究竟距离多远?执政党和中央政府一直努力阻止这个危险距离扩大的趋势,但怎样才能真正实现良好意愿?
今年以来一些地方都出现了工人罢工,不少企业承诺加薪,并改善工作环境。但矛盾和压力不都是企业的。阻止进一步贫富分化,政府有无法回避的责任:在民生上投入更多财政资金;改革户籍制度,实现公共服务均等化;限制行政垄断,让资金和人员在各行业之间自由流动;以及压缩政府自身开支。这一切有赖于约束权力,对政府施加有效的监督。
收入差距是如何拉大的?
改变分配状况需要很长时间,但这些政府部门的表态、规划和政策证明,改变分配不公的现状已经是中国政治生活的重要主题。
政府准备提升国民的收入
人们还记得总理温家宝年初的承诺:在他接下来3年的任期里,将把主要精力放在促进公平分配上。
在过去的60年里,增长是执政党谋划的主要目标。但在中共中央正加紧制定的“十二五规划”里,分配将占据醒目的位置。将于10月份召开的中共十七届五中全会上,将审议规划内容:分配很可能被看成是和增长同等重要的事情。
国务院同时将公布经过多次修订的《关于加强收入分配调节的指导意见及实施细则》。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部准备牵头制定《工资条例》。
改变分配状况需要很长时间,但这些政府部门的表态、规划和政策证明,改变分配不公的现状已经是中国政治生活的重要主题——另一个方面则证明贫富分化的严重程度。
经济学家主要用基尼系数来衡量一个国家的贫富差距。和其他来自中国的数字一样,中国的基尼系数有多个版本。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丛亚平和李长久的报告认为,中国基尼系数已经超过0.5,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姚洋在一篇文章中说,这个数字是0.47。不管哪个数字,都显示中国的贫富分化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
是什么驱使着中国的收入差距不断上升?
经济总量的急剧膨胀往往带来收入差距拉大和贫富分化,类似的情景在几乎所有经历过快速增长的国家的历史上都发生过,人们处置的方法不同,结果也不同。有一些国家成了当今世界上的“成功国家”,另一些要么坠入了动荡不宁的泥淖,要么重新回到了贫困的深渊。
导致贫富分化的主要原因,都关系到中国最深层次的问题,改革将考验政府的意愿、勇气和能力。
财政支出失衡
要缩小收入差距,有些人认为,关键是提高中国工人——尤其是制造业工人的工资,也有人认为,政府掌握了过多的财富,是中国人“勤劳而不富有”的关键。
第一次分配,也就是工资收入,在过去的10年里,占GDP的比重一直在下降。通常认为这和中国劳动力供应的形势有关:需要就业的人太多了,工资就难以上涨。但最近,经济学界开始有人从另一个角度解释这个问题:政府过于倾向于资方,工会没有为工人争取应有的权利,人为地压制了工人的有组织抗争的后果是压制了工资上涨的可能。这种情形正在逐渐被工潮所改变。
第二次分配指的是政府在社会保障、教育和医疗方面的支出。和中国急剧增加的财政收入相比(连续多年的两位数增长之后,财政收入今年将达到8万亿,仅次于美国政府的收入),民生方面的开支上升得很慢。
财政收支既关系到第一次分配,也关系到第二次分配。因为政府的所有收入都来自社会,财政收入一元钱,企业和个人就要失去一元钱。
2010年中国财政收入将达到8万亿元,如果计入政府基金收入和其他经营性收入,政府收入占GDP比重可能与世界上经济总量最大的美国持平。但中国的人均GDP(3800美元)不及美国的十分之一。一般来说,在人均GDP3000美元的水平,财政收入不应该超过GDP总量的20%。
政府收入多了,个人和企业收入就少了。国家行政学院教授汪玉凯说,在多数国家,劳动收入占GDP60%左右,而中国只占到42%多一点;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多数国家用于医疗、社会保障、教育和就业服务的开支要占财政支出一半以上,但中国这方面的开支仅占财政开支的28.8%。中国政府的钱主要花在固定资产投资和自身消耗上了。
在讨论导致收入差距的原因,人们的主要注意力集中在财富的分配上——不管是企业层面的分配,还是政府层面的分配。但我们同样不应该忽视财富的生产对贫富分化的影响。
那些体制性的障碍——户籍制度、行政垄断和审批,限制了中国人迁徙和创造财富的自由,让官员变得腐败,造成了一批既得利益集团。利益集团使得法律、行政命令甚至司法判决都开始向少数人倾斜,大多数人就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中国财政资金大量投入基础设施和其他领域的投资,这些资金使用效率如何,缺乏有效的评估。普遍认为用于经济刺激计划的4万亿投资——配套投资还远不止这个数字,绝大多数都是政府资金——对中国GDP“保八”起了决定性作用。今年,美国和欧洲准备退出刺激计划,但中国政府仍然表示,将继续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这是继续刺激经济的另一个说法。但麻省理工学院斯隆商学院教授黄亚生认为,这样做很可能是得不偿失的。
城乡分割拉大收入差距
麻省斯隆商学院教授黄亚生给记者发来的材料中,有他和中山大学2009年在广东所做的一项农民工调查。他的研究表明,中国的城市化有一种特有的迷惑人的地方。
从2000年开始,中国开始急剧地城市化。根据其他国家的经验,城市化会带来家庭收入的增加,进而刺激消费的增长。
“中国城市化把2.3亿农民变成农民工,这个过程本身增加了国民收入”,根据黄亚生团队的调查,农民工在广东打工的收入是在老家相同条件下打工收入的2-3倍。但这一“不得了的经济成就”却没有拉升中国的消费。黄亚生说,2000年以后,中国家庭消费占GDP比例实际上在下降。
这也可以理解为中国家庭更注重储蓄而不是消费。事实上,农民工的确很重视储蓄。广东的农民工的储蓄占收入的40%,比城市居民要高15到20个百分点。
城市化带来的增长之所以没有在消费行为中体现出来,黄亚生说,是因为公共服务的欠缺抵消了这种增长。而中国的公共服务是和户籍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
公共服务和户籍联系在一起,人口史专家葛剑雄说,意味着农民工虽然在城市里工作、生活,但不能享受与本地市民一样的医疗、教育、社会保障和就业机会。
黄亚生和中山大学调查了2000多名农民工,一半以上的人在广东已经生活了6年以上,其中有一人从1976年就在广东打工。他们都没有取得当地户口。
城市和农村的一个主要区别在于人口密度高,消费需求集中,能够减少交易成本,有利于发展服务业。黄亚生说,这种经济上的规模效应是近代以来全球性城市化的主要动力。城市化往往会带来消费上升,但中国例外。
农民工虽然在城市里生活,主要消费却发生在农村。以广东的农民工为例,他们存钱的主要目的是供孩子上学和在老家建房,仅前者一项,就占到了农民工总开支的33%。
如果农民工子女能够和有城市户口的孩子一样,进入收费低廉而资质更好的公立学校读书,农民工的收入就能够得到显著的提高。所以,东部的城市如果能像给有职业、长期居住的农民工和本地居民同样的公共服务,就能够降低他们的储蓄率,从而促进消费。
中国城乡居民的收入比一直在扩大,从1978年前的1:2.36扩大到了2009年的1:3.33。如果算上公共服务方面的差距,国际行政学院教授汪玉凯说,这个比例将进一步扩大到1:4以上。实际上,复旦大学教授陆铭认为,这是中国贫富分化的主要原因。
“重庆的人均收入比上海的人均收入低很多,不是因为重庆城市居民比上海城市居民收入低很多,而是因为重庆的农村人口比重比上海高很多”,陆铭说,在城市化率较高的东部省份,收入差距在缩小。这说明地区间的收入差距背后是城乡收入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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