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发金子的村庄:818户独享的“黄金时代”

村民们排队领黄金。（资料片）
　　时隔两周，再一次取出100克的金条、银条，江苏省江阴市长江村村民丁秀娟仍笑得合不拢嘴，“碰到外村的，就会问我们，是不是你们发了金子？”

　　这个发“真金白银”的长江村，让网友直呼“很给力”。更多的渴望和呼吁是 ，这样的幸福生活，何时降临到更多人身上？

　　记者近日赶赴江苏省江阴市，探访这个位列中国经济十强村第三名的村庄。我们想知道，那些被世人艳羡的真金白银———仅仅是属于818户“独享”的荣耀与幸福吗？这样的幸福生活，具有复制与普惠的可能吗？

　　发金子的村庄

　　占地80多亩，建有欧式长廊、中式长廊、健身广场等大批景观的长江中央公园空无一人。若不是偶尔城郊农村惯常打扮的汉子、妇女，穿着雨衣、骑着单车，从别墅的院落里进进出出，很难想象，这里是农村。

　　从江阴城区往西8公里，路边的景致并无明显变化，出租车师傅把手朝着右侧车窗轻轻一指———喏，这就是长江村。

　　“前几天发过金子的！”末了，出租车师傅还不忘添上这一句———“普通人一年也赚不了那么多钱的”。

　　这里已不是惯常的村舍模样。穿过“中国长江村”的高大牌坊进入村庄，俨然一个独立的世界。

　　这一天，12月13日，江南入冬以来第一次连续降雨，让路边的绿色植物跟着人们一起瑟瑟发抖。

　　占地80多亩，建有欧式长廊、中式长廊、健身广场等大批景观的长江中央公园空无一人。双向十车道的街心公路，跑着稀疏的车。

　　若不是偶尔城郊农村惯常打扮的汉子、妇女，穿着雨衣、骑着单车，从别墅院落里进进出出，很难想象，这里是农村。

　　显然，在1.5平方公里的行政区域里构建了属于自己的温馨家园的长江村，并不满足于“江阴市夏港街道办事处长江村”的基层区位。穿过别墅区、商业区，在一栋高耸的大楼前，我们注意到，这里的村委会，与“江苏新长江集团”共处一室。

　　区别于行政区划上的最基层，长江村作为市场主体的注册名称叫做“江苏省新长江实业有限公司”。

　　70岁的李良宝是村党委书记，也是新长江集团的党委书记、董事长。

　　典型的“苏南模式”

　　“除了我们这些退休的，全部都在厂里上班。”一栋别墅门前，顶着小雨出来透透气的大妈告诉记者，他们叫做长江村，但早都不种地了。

　　户口？别管是城市还是农村，只要是长江村的就行。

　　事实上，他们也并不在意叫做“村”还是“社区”。尽管他们也承认，他们早就是工人，而不是农民。

　　48岁的村民丁秀娟在村里的标准件厂做人保工作，每天准点上、下班。中午回家，丁秀娟打开大屏幕的背投电视，倚在沙发上休息。铺了大尺寸高档瓷砖的客厅宽敞明亮。她拿手比划着楼上楼下的格局告诉记者，“这已经是我们住的第二套别墅了，400多平米。”

　　丁秀娟和爱人育有一儿一女。四口人住在400平方米的别墅里，丁秀娟一说起现在的生活，就不断重复着俩字：“高兴！高兴！”

　　高兴的丁秀娟指着院子里的一堆锅碗瓢盆、简易板凳说，“这不，女儿刚工作，就买了辆新车，新君威，二十二万八千八。大家高兴，都来喝酒。”

　　传家宝

　　丁秀娟的女儿第一时间把金条、银条拍了照，从网上发给外村的亲戚们看。但嚷着“看不清楚”的亲戚们第一时间跑来，非得亲眼看看、亲手摸摸不可。

　　但这都比不上“发金子”带给人的兴奋。

　　虽然距离发放金银已经过去整整两周，但回忆起当时情景的丁秀娟仍旧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全村人都集合在广场上，一个个都笑得合不拢嘴。”

　　这完全是个惊喜。

　　丁秀娟说，李书记（李良宝）去年在全村经济工作会议上承诺，在2012年村里建厂40周年时向每人发放100克黄金、100克白银。

　　但今年11月30日上午8点，村里突然开会说，当天14:28要提前发放一批。

　　丁秀娟递过来的金条上，蟠龙飞舞，书写着“龙腾盛世”四字———2012年是龙年。银条正面“401972-2012江苏新长江集团”，反面“江苏新长江集团成立四十周年纪念”的字样表明，这确是为2012年厂庆定制的。

　　正如之前媒体不断报道的，818户长江村村民，每户100克黄金、100克白银。

　　丁秀娟念叨着村里曾经发放的福利：别墅、水电煤气、就餐卡、资产股本、工龄股本、春节每人28样福利品……但这一次，与以往每一次都截然不同。丁秀娟兴冲冲地跑到广场上排队领黄金白银，“从穷日子过来的，以前哪敢想金条、银条，那都是大户人家才有的。”

　　新长江集团办公室副主任李惠霞给记者解释为啥发金子———首先是从经济角度考虑，给村民实惠，其次是黄金、白银都可保值、升值，再者也是考虑到百姓都是从旧社会过来的，发放大户人家才有的金条、银条，可以让百姓更欢心。

　　最新一期《新长江报》上，出现在镜头前的村民一个个举起了装有金条、银条的红色纸袋，眉开眼笑。还有一家人，坐在客厅里，围着一个小纸袋。

　　“连我们的亲戚都打电话来问。”丁秀娟的女儿第一时间把发到手的金条、银条拍了照，从网上发给外村的亲戚们看。但嚷着“看不清楚”的亲戚们，第一时间跑来丁秀娟家，非得亲眼看看、亲手摸摸不可。

　　触摸着丁秀娟家的金条，亲戚们并不隐晦自己的羡慕，“当初咋不嫁到长江村呢”！“早知道该来长江村做上门女婿了”！

　　在亲戚们的赞叹声中，丁秀娟决定把金条、银条留作“ 传家宝”。

　　丁秀娟家在村里的资产股本目前有22万元，去年分红2万多元。自己和爱人的工资加起来一年也有八九万元，女儿现在也工作了……

　　“要是缺钱，把它卖了换钱，我们又不缺钱。”

　　

　　两个“明星村”

　　同样有10万块钱，在华西村，这笔钱是在集体账户上的，若遇婚庆等重大开支，需要向村委会审批领取；在长江村，这笔钱在村民自己账户上，自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一贯低调的江苏省江阴市长江村，这一次，因为给村民发了金子，没能继续低调下去。

　　“我们李书记的"三不"原则———不上报、不上电视、不接受采访，你该知道吧？”在新长江集团大楼的保安岗亭给长江村的“新闻发言人”徐英才打电话，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断然拒绝了记者采访，“我们老总跟我讲了，不能见任何记者。”

　　李惠霞也一再跟记者提起“三不原则”，只是考虑到记者从山东远道而来，才答应记者到办公室一见。

　　但在11月30日的下午，818户村民排队领取黄金白银的时候，有得到消息的当地记者扛着摄像机、照相机突然出现在现场，发金子的事才没捂住。

　　“从我们心里边来讲，是不愿意报道的。”李惠霞一再重复提到，李书记教育我们，“只要踏踏实实地为百姓做好事就行了”。

　　同在江阴，长江村很难不被与华西村相比。

　　在年龄上，70岁的李良宝和82岁的华西村原村党委书记吴仁宝，相差了整整一轮，两个人都属龙。

　　华西村的建厂历史，也比长江村早了12年。

　　华西村和长江村分别坐落在江阴城区东西两侧，相距40公里。李良宝身边的人告诉记者，李书记和吴仁宝书记“惺惺相惜”、私交甚好。而在更多江阴市民的日常谈资中，会习惯地拿长江村与华西村做对比。

　　多次和两个村子打交道的江阴生意人王荣健说，长江村与华西村最大的不同，就是一个比较低调———很少有公开的报道，一个比较高调———经常能从报纸电视上看到。但若论村民的生活，则“长江村比较实惠”。

　　“这么说吧，两个村的村民都很有钱，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同样有10万块钱，在华西村，这笔钱是在集体账户上的，若遇婚庆等重大开支，需要向村委会审批领取；在长江村，这笔钱在村民自己账户上，自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李惠霞并不避讳这样的不同。从体制上讲，长江村与华西村并不相同。华西村是集体经济，长江村已改制为股份制民营经济。

　　“从创业历程来看，两个村子都十分相似。但在后期发展中，彼此各有特点。”李惠霞曾经跟随李良宝走访考察过多个经济十强村，她认为，虽然各村发展蓝本各不相同，但村企发展带动村民致富这一愿景，应该是一致的。

　　

　　818户的福利

　　1998年至2005年，村委会为这818户赠送了别墅。这些户数的确定基本遵从了农村惯有的习俗。

　　丁秀娟24岁的女儿今年从淮阴师范学院毕业，学习行政管理，毕业后顺利进入新长江集团工业办公室任职，日常工作主要是参与起草、分发一些文件，现阶段月工资2000元左右。

　　“其他同学都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到处找工作，没有一个不羡慕她的。”丁秀娟坦言，这样的安排，早在孩子考上大学时就已筹划好了。现在国家允许大学生不迁户口，女儿的户口压根就没有离开过长江村。

　　“孩子生在长江村，不愁将来找工作。”丁秀娟说，新长江集团现有各类企业17家，职工总量超过14000名，每年都需大量各类人才。

　　户口留在长江村，也就意味着留住了不菲的稳定收入。丁秀娟家四口人，现有股本累计22万元左右，其中包括女儿的5万元。

　　丁秀娟说，2008年，村里给每个人发放现金红利1万元，其中也有女儿的一份。2012年，每人发放100克黄金、100克白银，也有女儿的一份。

　　李惠霞说，最近几年里，长江村外出求学的学生，有一半以上本科毕业后都选择了回村就业，其余的仍在深造或选择了出国留学。

　　据了解，长江村原辖有11个自然村19个生产队818户人家。后来，随着村企发展，村里的土地被统一规划使用。2006年改制时，长江村村委会按照“818户”这一数字，向村民发放了资产股本、土地口粮股本以及工龄补贴股本。1998年至2005年，村委会为这818户赠送了别墅。

　　这些户数的确定基本遵从了农村惯有的习俗。长江村村委会人员对赠送别墅时遵循的分配原则向记者做了解释：以老人为基准，老人跟随儿子（已经成家的）；老人有两个儿子，则分两套别墅；如果老人只有一个女儿，分一套，鼓励女儿招一“上门女婿”；如果老人有一儿一女，同样只分一套。以丁秀娟家为例，其丈夫弟兄两个，就分了两套别墅。同样持有股本等所有福利的老人，在两个儿子家轮流居住。

　　“有时候，我们还要揩他们油呢！”丁秀娟说，公公婆婆两个人也有17万元左右的股本。

　　从某种意义上说，与其说他们幸福，倒不如称之为幸运。

　　“长江村的小伙子不够用的。”丁秀娟随口就能说出长江村对于外村人的“诱惑”：外村的大姑娘都愿嫁给长江村的小伙子；外出上学的年轻人，谈个男朋友、女朋友的，一听是长江村，也都愿意跟着来……“不敢保证长江村的大姑娘个个漂亮，但她们领回来的男朋友，绝对个个一表人才。”

　　丁秀娟的邻居前几天刚为外孙女摆了满月酒。他们家就一个女儿，女婿是泰兴的小伙子———“小伙子弟兄两个，哥哥上大学留在外面了，家里老人跟前就这一个儿子了，但看了长江村的条件之后，他的父母也说：长江村这么好的条件，当然还是过来好。”

　　就这样，这位泰兴小伙子来长江村做了一名“上门女婿”。岳父岳母跟村里一说，村里随即给他在厂里安排了工作。

　　在长江村，“上门女婿”并不稀罕。丁秀娟说，单单是她能数得过来的，就有十几个。

　　实际上，村里也鼓励家里只有一个女儿的人家招“上门女婿”。根据长江村的规矩，嫁过来的媳妇或者上门的女婿，虽然不能享受到资产股本和土地股本的分红，但是能够像老村民一样享受到其他福利。这些福利包括每月的水电燃气赠送、50元的免费就餐消费券（逢节翻倍）、春节每人不少于28样的生活必需品等。再比如此次发放黄金白银，他们也能够像老村民一样，可以领到属于自己的那100克黄金、100克白银。

　　也正是依了这一规矩，到2012年“足额”发放黄金白银时，尽管“818户”这一数字不会变，但具体受惠人数将会变。李惠霞向记者证实了这一点。

　　

　　圈外人

　　一名外来务工人员想了又想，印象里上次发放红包还是在2008年的时候，“每人发了1000元”。但那一年，丁秀娟一家不仅每人领取了1万元现金，而且股本翻倍，股本总额达到了22万元。

　　在长江村商业街做生意的一个夏港社区村民不无遗憾地告诉记者，早年他也是长江村人，但后来迁出。“现在我们村穷，发不了。”他说。

　　夏港社区与长江村只有一路之隔，它们同属夏港街道。

　　新长江集团现有各类企业17家。在这些企业中，除了属于长江村818户中的2000名左右的员工外，还有12000多名非本村户籍的“外来务工人员”。

　　在新长江集团长强钢铁厂工作的一名外来务工人员想了又想，印象里上次发放红包还是在2008年的时候，“每人发了1000元”。

　　但那一年，丁秀娟一家不仅每人领取了1万元现金，而且股本翻倍，股本总额达到了22万元。

　　“股本每年收入超过银行利率的3-5倍。”李惠霞说。

　　但上述因“还想在长江村继续干下去”而不愿透露姓名的小伙子说，他能理解这一不同，因为自己不是长江村的人。

　　当然也有对此表示不能理解的人。一位以“liliangbao”为名的网友在当地一论坛上发帖称，自己是土生土长的长江村人，上学时迁出了户口，即便回村工作也无法再享受到村民待遇。

　　“假设现在有人找关系托公安将户口挂到长江村，然后要求享受村民待遇，你说那些老村民会答应吗？”

　　上述帖子很快就引起了反驳。但这样的讨论并不激烈。在既熟悉华西村也了解长江村的当地人看来，这并不值得讨论。跟帖的网友“皮皮灰”说，“这跟华西村差不多。”

　　实际上，长江村的“818户”这一数字，自1998年开建别墅至今的12年里，始终都不曾改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