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家国:东亚冲突的历史溯源(图)

　　特约撰稿人

　　
　　美国出于同苏联对抗的需要，一手缔造了以美日同盟为主轴的东亚安全格局，埋下今日钓鱼岛、朝鲜半岛、台海乃至南海隐忧。但是，认为今天的东亚格局仅仅是美国一手造成，则忽视了重 要一点，即东亚国家自身对美国介入的反应及其结果，也是塑造出今天东亚格局的重要因素。

　　2010年，国际安全局势发生的一个明显变化，就是东亚地区、特别是中国沿海周边突然成为安全焦点。就在中国经济总量快速提升赶超日本的这一年，太平洋方向的安全压力，在东海、黄海、南海同时骤增。中国的“和平崛起”，面临着它自提出以来的最大挑战。

　　东亚人相信60年是一个轮回。年中，中、朝、韩、美刚刚以各自不同的方式纪念了朝鲜战争60周年，温故未及数月，“天安”舰事件、延坪岛炮战，就把原是多数人记忆中的对抗与战火，重新拉回到现实。尽管中日在钓鱼岛主权问题上的争执一直存在，但从未像今年这样达到白热化。自感在北、南两个方向受到俄、中的挤压，日本更义无反顾地投向美国的怀抱。在朝鲜问题上，美日韩结成同盟，一方面拒绝中国的和谈提议，一方面继续在军事上和舆论上向中国施压。早些时候，美国高调宣布介入南海，刺激东南亚国家与中国之间的领土纠纷……所有这一切，迫使本处于“搁置”状态的地区争议，迅速明晰化。

　　任何人都能看出这些事件背后隐含的大国博弈。对博弈的性质，不同立场的人有着截然不同的解读。美国、日本和欧洲的媒体，几乎众口一词地把矛头指向中国的崛起，指责“中国开始向周边挑衅”。而一些中国媒体，则强调美国对东亚重拾兴趣，认为美国是在“重返亚洲”。但这两种看法都缺乏历史向度。前一种无视地区矛盾的历史症结，毫无根据地认为，中国最近调整了对主权的态度；后一种看法的问题是，美国其实从未“离开”过亚洲，何来“重返”？

　　许多分析文章正确指出，今年集中爆发的周边冲突，多是冷战时代的遗产。美国出于同苏联对抗的需要，一手缔造了以美日同盟为主轴的东亚安全格局，埋下今日钓鱼岛、朝鲜半岛、台海乃至南海隐忧。但是，认为今天的东亚格局仅仅是美国一手造成，则忽视了重要一点，即东亚国家自身对美国介入的反应及其结果，也是塑造出今天东亚格局的重要因素。另一个问题有关“遗产”。如果说，对于欧洲而言，冷战已经于上世纪90年代结束，那么在东亚，“冷战已经结束”则是一个值得质疑的命题。我们必须讨论：东亚以何种形式成为了冷战的一部分？这种形式在今天是否已经消解？

　　美国最近一轮介入东亚，始自“二战”中击败日本，重夺并垄断西太平洋主导权。在战后的几十年中，美国在东亚介入了三场战争更准确地说，是三场内战。东亚借由内战的形式卷入冷战，而今日之东亚主权和安全格局，正是由这三场内战所带来。

　　第一场战争是1945年到1949年的中国内战。美国支持的国民党政权败走台湾，中国大陆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倒向苏联阵营。“丢失中国”的愤懑令美国反思东亚政策，变间接扶植为直接军事介入，令两岸长期对峙。同时，美国也更忌惮左翼力量在东亚、东南亚的发展，强化了对日本，尤其是日本右翼力量的扶植。在大陆地区主权充分独立的背景下，台湾问题始终没有国际化，但是民族国家的最终统一仍未完成。从某种角度看，内战并未结束。也因此，台湾至今是中国最大的主权后遗症，正是这种困境直接影响了钓鱼岛，并间接影响南海问题。

　　第二场战争是今年谈论最多的朝鲜半岛内战。之所以强调“内战”，是因为朝鲜战争的根本性质常常被有意无意地忽略。内战和国家间战争不同，如美国历史学家卡明斯所言，“内战并非爆发：而是来临”。朝鲜半岛的南北对峙，在朝鲜看来，很大程度上根源于美国接管南方后，延续日本殖民机制和人员，迫害左翼民族主义力量，阻断民族独立进程。对于北方而言，南方政府非但不是朝鲜民族的代表，而恰恰是几十年殖民的延续，在大战开始前，北南间军事冲突早就持续不断，没有哪一枪能算“第一枪”。此外，当时的“三八线”更非国界，而是被随意划出的一国之内的分治线。即使把联合国的旗号绑架来，朝鲜半岛内战也根本不是两个主权国家间的战争。

　　中美在朝鲜战争中直接对抗。其结果，中国争取到了宝贵的外部安全，中苏同盟关系进一步深化，但亦无力帮助朝鲜实现统一。美国未能染指中国大陆，更强化了对台湾的保护，并重新武装日本，借日台阻遏中国的战略思维延续至今。从今天看来，没谁真正“赢”了朝鲜战争。今天朝韩之间的冲突，已算作国际冲突。韩国越来越不可能摆脱美国的保护，而领土上驻有外国军队的国家，自然谈不上主权独立。日本和韩国在战后走的所谓“发展型国家”道路，其实是在主权依附的背景下完成的。这也决定了，东亚一旦有事，韩日只能与美国站在一起。由于驻韩美军的存在，朝鲜从未获得中国那样的和平的外部环境。美国的军事威胁并未随着冷战的“结束”而消退，令朝鲜的不安全感加深，这一点是理解朝鲜诸多政策的关键，无论我们如何评价这些政策。

　　因此，朝鲜战争同样并未结束。甚至，在外部强大的压力下，当初的内战已经外部化，无论北方还是南方，谁都已无法左右朝鲜半岛的走向。

　　第三场战争是越南内战。在三场战争中，越南战争最为彻底。在国际国内压力下，美国最终全面撤出越南，其扶植的南越政权很快被推翻。越南旋即实现全国统一，主权完整独立。在新的地缘政治背景下，越南采取制衡战略，与中国加强各方面合作，又利用美国在南海问题上牵制中国。

　　但应该看到，由于在越战中完胜、没留下主权后遗症，越南在对美关系上掌握较大的主动。东南亚地区并不存在美国的附庸国，越南更明确表示不会与美国建立同盟。大多数东南亚国家都希望与美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因此，在南海问题上，东南亚国家会利用美国的牵制，但不易被美国牵制。

　　今年南海、钓鱼岛和朝鲜半岛问题同时发酵，暗含的背景当然是美国对崛起中国的遏制。但理解东亚格局中东亚国家的角色，了解这些问题不同的历史背景和不同性质，才是提出因应之策的关键。因为归根到底，东亚危局的承担和解决，还是在东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