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的猪肉监管体系

　　21日，宰杀完最后一头猪，南京双闸屠宰场的工人接到停工通知，“瘦肉精”事件曝光之后，屠宰场的200多名工人也丢了工作。

　　“停工了，没事干，准备回老家了。”一位工人告诉《第一财经日报》。“我们没犯什么错误，突然就丢了工作，没饭吃了。”他的语气里有些伤感。

　　河南省“瘦肉精”猪肉流入南京市场，经媒体曝光后，引发广泛关注，后续事件仍在继续发酵。南京市已经采取多种措施消除其影响，目前相关工作仍在进展之中。对于监管机制的询问与反思也未停息。近日，本报记者走访南京多个相关部门以及事件当事人，对南京复杂的猪肉监管体系进行了梳理和调查。

　　关闭两家屠宰场

　　双闸屠宰场位于南京市建邺区双闸街道，此地距离长江边已经不远，周围的村落，都已经被拆迁，一片瓦砾废墟之中，留有一座孤零零的旧厂区。厂区门口，竖着一个醒目的标志，上书“中国动物卫生监督”，表明建邺区动物卫生监督所在这里设有常驻检疫人员。

　　那名准备回老家的屠宰场工人介绍说，兴旺屠宰场和双闸屠宰场是建邺区仅有的两家屠宰场，兴旺屠宰场是这次“瘦肉精”事件的直接发生地。但双闸屠宰场并没有屠宰问题猪，现在也受到牵连，被责令停工了。记者21日晚在兴旺屠宰场现场也看到，里面空无一人，黑灯瞎火。

　　关停屠宰场并非唯一的整顿措施。“瘦肉精”事件之后，南京市纪委、监察局责成有关部门进行调查处理。经南京市和建邺区两级执纪执法机关联合调查，建邺区纪委、监察局经研究，已对建邺区动物卫生监督所所长岳某、建邺区商务局商贸科科长王某、建邺区动物卫生监督所检疫科科长周某等提出行政撤职的监察建议，另对建邺区沙洲街道办事处畜牧兽医站负责人王某，由其主管部门沙洲街道农办予以清退。

　　3月16日晚间，即中央电视台曝光南京问题猪肉的第二天，南京警方已经将兴旺屠宰场负责人安盛强等8人刑事拘留。南京官方称，所有含“瘦肉精”的猪肉，都已经强制下架。

　　“发证”和“验证”

　　中国是世界第一大猪肉消费国，对一头猪，从养殖、出栏，到流通、屠宰，再到终端销售，每个环节都有细致缜密的法规和操作规程，而各地的食品安全委员会，也包括了多个政府部门，形成了一个复杂的监管体系。这个体系，大致可以分为“发证”和“验证”两大板块。

　　南京另外一家屠宰场负责人向本报记者介绍，猪由外地运抵屠宰场之前，会经过高速公路省界，省界有关卡“验证”，即看看“三证一标”是否齐全；运抵屠宰场之后，他们首先也要进行同样的“验证”。

　　所谓“三证一标”，第一个证件是出县境动物检疫合格证明（这是针对从外地运来的生猪，本地的生猪需要有动物产地检疫合格证明），第二个证件是动物及动物产品运载工具消毒证明，第三个证件是牲畜W病非疫区证明，W病是指口蹄疫病。

　　上述“三证”外，生猪还要有耳标，耳标是对生猪生长监控的一种手段。这“三证一标”是由“发证”部门，即当地动物卫生检疫部门开具的，屠宰场只是验一下是否齐全，上述负责人说，“我们自己也做一些检疫、检查，但主要是先验证，前面好几道手续了，政府检验都合格了，一般也就没啥问题。”

　　“三证一标”验过之后，就开始屠宰。此时，南京本地动物卫生检疫部门派驻在屠宰场的员工便会全过程监督检验。宰杀完毕、检验合格之后，检疫员会将一道紫色的“验讫”印章打在猪肉上，同时开具一张检疫合格证明，猪肉便可以出厂了。在这个环节，南京本地动物卫生检疫部门又充当了“发证”角色。

　　猪肉出厂之后，通常有三个流向：市场、食品加工厂、餐馆，三处分别由工商局、质监局、卫生局对应监管。而南京生猪宰杀相关管理规定中指出，“工商行政管理部门应当加强对农贸市场和肉类批发交易市场查证验据工作的监督管理。”显然，作为非专业技术部门，工商局等主要工作是“验证”。

　　屠宰场的行业主管部门是商务局，动物卫生检疫部门的上级主管部门是农委，连同工商局、卫生局、质监局等众多部门，在食品安全方面归口一个总协调部门——南京市食品安全委员会，委员会办公室设在南京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但食品安全委员会的功能是综合协调、全链条协调，不具体管哪个环节。”南京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一位工作人员说道。

　　显然，在“发证”和“验证”两大板块中，直接接触生猪和猪肉、直接进行检测的，是“发证”部门，也就是动物卫生监督检疫机构，屠宰场、工商局、卫生局、质监局之类“验证”机构，主要是核对证件是否齐全、肉证是否一致等，属于“外围”工作。如果“发证”部门受贿放水，“验证”部门无论多么严格，也就失去意义。

　　问题猪流入南京之后，最终一次直接检验便是设在屠宰场里的动物卫生监督检疫站，检疫员可谓最后的“发证”人。

　　在停工后的双闸屠宰场，两名检疫人员仍在留守。他们把工厂大门关上了一半，防止运猪的大车出入。记者试图采访该检疫站徐姓负责人，他非常警觉，连说“我要做报表”，便把房门死死关住。

　　“这次瘦肉精事件，主要还是在源头，上游检测控制是更容易的。”上述南京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工作人员说道。

　　动物卫生监督所的一笔账

　　虽然猪肉上市后仍然有多个部门监管，但作为最终直接检验猪肉的部门，动物卫生监督所是实质上的最后一道防线。而有业界流传的分析称，各地动物卫生监督所执法效果如何，很大程度上与其经费是否充裕、人手是否够用有密切关系。

　　建邺区动物卫生监督所原来位于市中心云锦路附近，由于拆迁，他们已经搬迁，原地只剩一幢破旧的老楼，被用作批发市场的仓库。而该所现在的办公地点，外观非常寒碜——居然是河边一座泵站。记者出地铁前行到一处工地围墙，然后翻过河堤方才找到。建邺区政府气派的高楼离此并不遥远，两者对比鲜明，颇能使人产生动物卫生监督所经费严重不足的感觉。

　　据南京市农业部门一位工作人员介绍，建邺区动物卫生监督所是一个事业单位，工作人员约有数十名，而有“编制”的，仅所长岳邦超一人，其他人均为聘用人员。岳邦超自2008年开始担任所长职务。

　　南京一家屠宰场负责人介绍说，出厂时的检疫合格证明，每头猪一张，每张收费10元。南京大约有47家屠宰场，平均每家每天屠宰约500头猪，这样算下来，每天动物卫生检疫部门的收入至少是23.5万元，每年至少是8500万元。

　　据业内人士估算，建邺区动物卫生监督所下辖的兴旺、双闸两家屠宰场每天宰杀生猪1000头以上，建邺区动物卫生部门每年此项收入近400万。

　　对此项收费是否存在、规模多大，本报记者曾向双闸屠宰场动物卫生监督站一位徐姓负责人和建邺区动物卫生监督所主持工作的单少华求证，但都推说“不知道”、“问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