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经济观察报
作者：种昂
“白菜不要钱，你能把它们拉走吗？”眼下，这是金乡冷库主的口中最常见的一句话。金乡是大蒜之乡，但大量储存白菜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2010年大蒜价格暴跌，这里的炒家们纷纷从蒜市抽逃资金，利用冷库优势囤积白菜，希望狠赚上一笔。然而，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
眼下，新蒜即将上市，眼看着满地腐烂变味的菜叶和积压堆仓的冷库，金乡的冷库主们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收拾残局。
血本无归的炒家
“今年投资白菜的炒家几乎都赔得血本无归。”一见到记者，金乡新昌冷库的经理王炳昌指着满院子散落的白菜叶大肆抱怨道，炒家们早都跑得不见了踪影，剩下的白菜能送出去都算万幸了。
只见七百多平米的院场内散落着的全是乌黑泛绿的烂菜叶，时间长了白菜叶腐烂的越发厉害，时时冲来刺鼻的恶臭。十几个工人正穿着高筒胶鞋、套着塑料裤将白菜一车车从冷库中运出，剥皮加工。“眼看着新蒜和蒜苔即将大量上市，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清理冷库的日子。但现在冷库里还存着600多吨白菜。”金乡新昌冷库的经理王炳昌苦笑着对记者说道，“如果你能拉走，我全部白送。”
王炳昌经营的新昌冷库有着1500多吨的存储量，往年冷库里面存的都是大蒜和蒜苔。存这么多的白菜，还是头一次。王告诉记者，这些白菜是几个东北客商储存的，他们本是金乡的大蒜炒家，去年“不知道听了谁的劝”，跟风改炒了白菜。
2010年金乡蒜市演绎出“过山车”式的罕见行情。去年11月前，蒜市一路高走，金乡大蒜入库收购价从3元/斤飙升至6元/斤；11月后，市场行情却突然掉头下行，一路暴跌至4元/斤。过半数炒蒜客们开始亏损，相继逃离蒜市。
去年，王炳昌的东北客户离开蒜市较早，恰恰是少数在蒜市挣了钱的。这些东北炒家先是在去年8月份以不到4元/斤的价格收购了500多吨大蒜，在10月份又以5.6元/斤的价格抛出。短短两个月，东北炒家400多万元的投入就有着近200万元的暴利。“当时持续暴跌后，这些腰揣着蒜市资金的炒家们涌向方圆千里内的地区，将适合存储的农副产品源源不断地运至金乡、存入冷库。投资最多的正是白菜。”王炳昌回忆道。
记者那时曾到访过金乡，走在金乡的大街上，随处可见运送白菜、呼啸而过的卡车。有着“大蒜华尔街”之称的南店子大蒜批发市场西侧就集中了众多买卖白菜的客商。“千年极寒”的传说和韩国泡菜危机让炒家们信心满满，当时白菜市场连续数年走高，市场上甚至流传着“炒白菜比炒蒜更暴利”的说法。
金乡政府网站显示，山东金乡2010年的大蒜储藏冷库由前一年的1000座激增到1400座。短短一年间，冷库数量增加了400余座，冷贮能力达120万吨以上，占全国冷库存储量的17%。据金乡大蒜产业信息协会常务副会长杨桂华保守估计，金乡冷库至少存有20万吨白菜。这一数字对于并不产白菜的金乡县来说，是十分“惊人”的。“炒家们常年在金乡打拼，对蒜市驾轻就熟。可去年金乡大量蒜商涌入白菜市场，这几个东北炒家也盲目跟风。如果他们仍在蒜市最多就是亏个存储费，但现在他们错炒了白菜，竟连本带利全部亏上了。”王炳昌感叹道。
无奈的冷库主
2010年11月底，上述几个东北炒家从山东肥城、河南运来了900多吨白菜，存入了王炳昌的冷库。
当时，几个东北人在请王炳昌吃饭时曾告诉他说，这些白菜是以0.5元/斤的价格收购而来，加上冷库费、搬运费，每斤成本已高达0.7元/斤。虽然王抱以怀疑的态度，但他们却坚信——今年炒白菜肯定能狠赚一笔。
往年这个时候，当地白菜的入库价格最多也0.2元/斤，原本白菜大量上市的季节，本该价格走低。可由于金乡炒蒜客大量囤积，反而使得白菜供给出现了供不应求、价格不降反升的罕见现象。这更吸引了大量炒家们蜂拥而至、囤积居奇，期盼着春节行情。
然而，这些金乡炒家们不知道的是，今年我国南方地区，如湖南、湖北、海南岛等，白菜种植面积和产量分别增加了五成。加之，国家调控蔬菜价格，各地蔬菜运输一路绿灯，保障了供给。春季期间，白菜价格非但没有出现所期待的涨势，反而价格开始出现回落的迹象。
“春节期间，白菜价格本该大幅上涨。但炒家们一见市场行情不对，又开始恐慌抛售，导致了白菜价格迅速暴跌，最低时竟达4分钱一斤。”王炳昌回忆道，后来炒白菜的买家只要存进冷库，关门的功夫每斤就会亏上个两三毛。
如今，暴跌至低谷的白菜价格让炒家们亏得血本无归——因为白菜出库需要扒皮加工、装袋、搬运，每斤成本就要0.11元。存有白菜的冷库主纷纷反映说，白菜炒家们不仅没有了当初的豪言壮语，而且连人影都见不到了。
这些炒家们的资金来源，有的是银行贷款，有的是亲朋集资，有的则是多年积累下来的血汗钱。如今，眼看着这些白菜贬值、遭舍弃、慢慢烂掉，冷库主们开始发愁了。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替炒家们来收拾残局。
眼看着，库中的白菜一天天腐烂，新蒜大量上市的日子一天天临近。王炳昌无奈的说道，“即使送也要尽快把冷库清理出来，不能再影响新一年的生意。”
王炳昌还算是幸运的，经过多方联系，他们终于联系到一个沈阳的买主，将库中剩余的400多吨白菜悉数运走。“早些时候，买主还亲自来谈谈白菜收购价格，而现在全部白送，买主连讨价还价的口舌都省了。”王炳昌指着正停在院场里的卡车说道，即使把这些白菜当垃圾处理掉，一车估计也要三千多元的开支。这下好了，出库费、运输费由沈阳的买主来承担，他只需把剩下的烂白菜叶清理掉就行了。
而金乡炒家投资白菜亏损也带来了连锁反应。让冷库主们窝心的是，原本每斤0.13元的存储费用大多是在出库时结清，以往冷库主们总是认为，“反正你的货在我的冷库中放着，不怕你拖欠”。可如今炒家们都不见了踪影，欠下的账款可能永远都无法收回。
眼下，金乡仍有许多冷库主尚有积压的白菜。金乡华盛冷藏贸易公司经理李新平告诉记者，如今他的冷库里仍有数十吨白菜无人认领。眼看着，新蒜上市，冷库要完全腾出，但这些白菜即使雇人搬出、扔掉，每斤也需7分的成本。而且，往哪里扔也是个难题，白菜叶无法施肥，抛至露天荒野也会污染环境。
炒作的根源
正如一位冷库主所说，从2010年底炒家们逃离蒜市误入白菜市场、到今天赔得血本无归，是因为炒家们跟风炒作导致市场价格的暴涨暴跌，而这一切根源于农产品市场信息的不透明、不对称。
民间对于大蒜市场一直有着“蒜疯子”的说法，纵观2008年至今的金乡大蒜市场，几乎每年都演绎出“过山车”式的起伏。
目前，金乡县对于每年大蒜的种植面积、产量都有着官方统计。但这些数据只能对于新蒜上市后两个月、从蒜农手中的收购价格起个参考作用。从每年9月到次年5月，大部分时间真正决定大蒜价格波动的则要看库存量、出口量、国内政策、国际形势、销售预期、新老蒜交接预期等因素的变化。而这些信息暂时还没有机构进行及时统计、发布。“农产品信息不透明、不对称造成了炒家们迥异的判断，导致了一部分人一夜暴富，大部分则血本无归、倾家荡产。”金乡大蒜网创办者李兆芳认为，金乡的大蒜产业已是全球领先，可以左右全球的市场价格，而金乡大蒜的信息产业却严重滞后。
不得已，李兆芳出钱创办网站，自行雇人采集市场信息。他指出，如果有了明晰准确的市场供求信息，炒家们就会形成自己的、偏差不大的判断，投资行为才能更加理性，农产品价格也就很难出现暴涨暴跌的行情。
2011年4月11日，金乡县政府组织成立了大蒜产业信息协会。协会由政府各相关部门和一百多名大蒜经纪人、冷库主等各个产业链条的人员共同组成。目前正着手对涉及大蒜的多个指标进行实时的跟踪统计。
协会常务副会长杨桂华指出，信息不对称极易出现行情被人为操控，加之近年来社会游资争相涌入，从2008年至今连续数年暴涨暴跌的行情已经严重影响整个金乡县域经济以及国内大蒜市场的正常发展。
如今，大蒜已成为金乡支柱产业，大蒜产业面积60万亩，产量60万吨，经营出口占全国出口量的70%。大蒜不仅改变了60多万金乡人的生活，而且还带动了单县、巨野、嘉祥等7个县市及周边地区的蒜农开始大量种植大蒜、投建冷库。“在社会游资的涌入无法正面阻挡的情况下，如不尽快改变大蒜产业信息不透明、不对称的现状，等到今年5月新蒜上市后必定还会有蒜农、蒜商像今年的白菜投资者一样赔得血本无归。”杨桂华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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