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14日,温家宝以“毒奶粉”、“瘦肉精”、“地沟油”、“彩色馒头”等恶性食品安全事件为例,对“国民道德滑坡何等严重”表达忧心;4月16日,就有诸多动物保护人士不惜在京哈高速上拦车,以拯救520只可能被屠宰的狗。
恶与善,以两极分化的方式呈现在我们面前。恶者,忍心将毒奶粉送入同类之口,以致有无辜婴儿为之惨死。善者,爱心之盛及于并非自家宠物的普通动物,为此甚至冒了生命与违法双重危险。他们同属一国国民。
恶与善,其实会更内在地体现在同一个人身上。毛泽东说,一个人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只做好事不做坏事。反过来,找个一辈子一件人事也不干的 “社会渣滓”,也难于上青天。
人性到底是善是恶?哲学命题留给哲学家去思考。现实地看,舍生取义的圣人罕见,见利忘义的坏人不少,但趋利避害的普通人,才是社会的主流。
正常环境之下,食品厂商只能谋取平均利润。一旦利益被无限放大,害处被无限缩小,趋利避害的普通人,就很可能演变为见暴利而忘义的“道德滑坡者”。
同样,没人督阵,监管方也多半会怎么省事怎么做。新华社4月18日的消息不仅证实了这一点,犹有过之:在罚款返还制度下,为了多收罚款,监管部门甚至会放水养鱼,对违规违法厂商网开一面,以使罚款源源不断,而厂商则将罚款纳入成本计算,继续自己的暴利伟业。
对此种监管俘获或曰官商合谋,最强大的反击,只能来自消费者自己。作为选民,若有政治权利问责监管者,直至要求其下台,则监管者何敢无所作为乃至反向作为?作为消费者,若有司法渠道要求造假商家巨额惩罚性赔偿,厂商又怎会冒关门歇业的巨大风险?
的确,中国诸侯经济严重,司法地方化顽疾未除。但从制度设计来说,美日等国食品监管早有 “连坐制”,一家企业出事,全地区受牵连,这正是对治地方保护主义的一剂良药。任你能给本地创造多少税收与产值,生产经营者的道德血液再少,也架不住人人喊打,地方政府一同受损。
温家宝说得好,国际经验也是一面镜子。若真下决心治理食品安全问题,选民问责、消费者主权、食品标签制与连坐制,皆可拿来就用,易如反掌。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说是道德滑坡,自然也有道理。食品造假、人与人之间冷漠、官员腐败层出不穷。种种突破道德底线的行为,的确常在你我身边发生。若满街都是圣人,以义驭利,争心不起,一切裁断于内心的道德律,社会岂非也会公正自在,秩序井然?
可惜,一辈子只做好事,而且总是能以恰当的方式做好事的圣人,五千年出过几人?若满街都不是这样的人,却偏要以类似方式设置权力结构,使一个社会、一个国家的运转主要依靠人的道德,而非对权利的保护与对权力的制约,就只能导致伪圣迭出,大奸小恶,防不胜防。
官德败坏,明规则消隐,民众就将无所措手足,只好随潜规则起舞,以谋取一线生机。结果,反而严重地毒化了人心与道德。在这个意义上,正可以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法治不彰,仅谈道德,则道德必然衰败。
要跳出这种道德追求的悖论,只有超越所谓圣人之治,走向法治。法治之下,权力得以驯化,官员遵守基本的政治伦理,房产商便不会把“不行贿”作为自己的特立独行的道德标签,民众更可安心生活。生产馒头与奶粉的,有意成圣作贤的,只要自己愿意,都可以与那些有信仰者一起,如温家宝所倡:仰望星空,涵养德性。
不妨化用一句孔子的老话:官员之德风,民众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正因如此,在留意“道德滑坡论”的同时,更要看到温家宝是在将依法治国和道德建设并列论述,强调政治、司法、经济与文化的整体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