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误导了人民币国际化的大方向

　　减少国际储备货币的投机性是人民币国际化的初衷之一，把人民币国际化理解成将人民币变成交易货币或者投资品，与之完全背离。我国香港作为人民币离岸中心应该大力扩大国际贸易中的人民币清算结算规模，真正确立人民币的国际清算结算货币地位，而不是过度强调“回流”机制。

　　什么是国际化货币？最近在我国香港参加一个主题为人民币国际化的论坛，感觉讨论各方对此各有理解。如果对这个最基本问题没有全面、正确的认识，人民币国际化防范风险的初衷可能被模糊，方式和途径可能被误导，而这将加大人民币国际化的困难和风险。

　　笔者因此认为，现在很有必要重温国际货币的基本职能定位，梳理人民币国际化的本义和初衷。

　　有观点认为，人民币国际化就是出国买东西不用换汇。如果这就是国际化，那人民币早已国际化了。以笔者的亲身体验，只要银联卡中有足够的额度，再加上VISA或者另外国际通行的信用卡标识，完全可以一卡走天下。相信有这样经历的国人很多。不过，港元，新元，韩元等也都能通过信用卡转换在全球消费，但这些并非真正意义上国际货币。

　　还有一种说法是人民币国际化等价于有意愿持有，应同步提供可投资渠道强化这种持有意愿。换句话说，在某种程度上，持有国际货币储备是为了投资。其实，国际货币最基本职能是国际贸易支付的等价物。持有的目的主要是支付商品和服务贸易。“投资”需求与国际货币储备的原始作用大相径庭，绝不是主要目的。人民币作为国际货币的最基本职能，应是成为以贸易支付的供求为基础的贸易清算结算货币。在国际经济达到一般均衡的正常状态下，各国的国际货币储备常是以三到六个月的进出口贸易支付为合适水平。合理规模的外汇储备追求安全性和流动性，并不追求投资的高回报。

　　但是2004年以来，中国以及新兴市场国家外汇储备大幅超过贸易支付水平，大量货币变身投机资本流入金融市场，以贸易支付供求为基础的全球储备水平的一般均衡的基本原则被破坏，这是主权国际储备货币管理当局滥发货币的结果。人民币国际化是希望成为国际支付货币，推动全球保持以贸易供求为基础的支付规模。所以，减少国际储备货币的投机性是人民币国际化的初衷之一。

　　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另一个原始动力，是希望推动全球经济的平衡和稳定。现有主权储备货币非常规的过度发行，造成了全球金融和商品市场极大异化。国际货币完全脱离贸易基础变身成完全交易的金融产品和所谓投资品，并且大幅膨胀至日交易量4万亿美元的规模，是全年国际贸易规模的若干倍，成为国际金融市场资产泡沫的一部分，也成为金融危机的一部分。一国货币变成交易货币，汇率会遭遇投机资本的炒作可能引发违背经济基本规律的波动。比如，当前日元本应贬值，却大幅升值到历史高位，对日本的出口导向经济和灾后重建造成了不可预期的损失。而且资本大规模流进流出，通胀和危机的交替会非常频繁。最近巴西和印度等国货币政策的两难与全球资本异动密切相关。国际储备货币的肆无忌惮，可能造成未来一段时期全球危机频发。人民币国际化，正是希望屏蔽或减少国际金融危机对国内经济带来的巨大冲击。

　　墨西哥有句著名谚语，跑得太快，可能丢掉了灵魂。跑得太远，可能忘了从哪里出发。如果人民币国际化被理解成要把人民币变成交易货币或者投资品，势必重复当下主权储备货币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的误区，结果可能增加一个可投机的货币交易品种，进一步放大货币金融交易规模，扩大金融交易风险，那完全违背了人民币国际化的逻辑和初衷，并且可能对世界其他国家特别是新兴市场国家造成巨大伤害。

　　当下市场似乎存在一个共识，只有通过“回流”机制，才能完成人民币的国际循环，打开我国香港离岸中心建设的路径。似乎5500亿人民币通过贸易清算结算到了我国香港，再通过投资方式流回内地，就完成了国际化的大循环。

　　不错，向内地投资是人民币国际化流动的未来方向之一，特别在FDI不断增长时候，从替代外汇FDI投资支持实体经济的角度，“回流”应是国际化的一部分。但要特别强调的是，“回流”不是全部，更不是唯一方向。特别是在国际化初期，更多应是离岸，实现国际大循环，而内地——香港——内地的循环。从规模角度看，连区域化也谈不上。

　　我国香港要实现人民币离岸中心的功能，第一步应该是通过在我国香港的人民币清算结算，使人民币流到“境外”；第二步是离开我国香港跨洋过海走向全球，先“离境”后“离岸”，是实现国际化的路线图。现在人民币在我国香港“立足未稳”，就已大规模通过存款方式回到高利率的内地银行，这样大规模的回流，并不利于人民币真正的国际化。

　　在国际化路线图始端应该主要推动离岸，而不是过度强调“回流”。我国香港离岸中心应该加大扩大清算结算业务的规模，不仅开展中国与周边国家的双边贸易的人民币清算结算，还要推动与更多国家的人民币贸易清算结算，更进一步，推动各国之间贸易的人民币清算结算，比如让韩国支付人民币购买中东石油，扩大国际贸易中的人民币清算结算规模，逐渐实现人民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贸易清算结算货币，确立人民币国际清算结算货币的地位。如此，让人民币不仅离内地境，还要离我国香港的岸，这样我国香港才是名副其实的人民币离岸中心。

　　国际货币第一个职能是定价。国际货币应是其他货币汇率的“锚”，具备“定价”各国汇率的功能。国际货币应是大宗商品市场的定价货币。国际市场的石油，粮食，有色金属交易价格与国际货币挂钩，由国际货币显示其价格。人民币国际化就必须得到国际社会的接纳，认可人民币的汇率定价和大宗商品定价功能而成为定价货币。

　　国际货币第二个职能是支付。按照国际市场价格，国际货币承担国际贸易交换的角色。人民币国际化意味着人民币不仅是中国与其他国家贸易的双边贸易的等价物，作为国际货币，要成为世界各国之间贸易交换的等价物。

　　国际货币第三个职能是储备。作为国际储备货币，主要是保证国际贸易的商品和服务的支付规模。因此国际储备货币要保持较好的流动性，安全性和币值稳定性。所以，新兴市场国家的储备货币一般都是作为美国国债形态存在，而不是作为高风险高收益的投机性极强的风险交易品存在。最近美元币值大幅波动，实际上对美元本位的国际储备地位非常不利。人民币币值的相对稳定，有利于人民币在更大范围内成为国际储备货币。

　　经济学的基本理论虽然也对货币投机职能做了定义，但在全球经济平衡发展年代，套利投机资金从来不是主流，规模大体保持在平衡价格差异的规模上。近年来套利投机资金大规模泛滥，制造了百年不遇的危机，与主权国际储备货币不负责任的货币政策所致。不论是从理论还是实践上，国际储备货币都不应以投机资本为主的形态膨胀和无限扩大。

　　综上所述，如果仅仅因为近年人民币升值带来了部分国家持有人民币的意愿，就赶紧把人民币推出去，并迅速变成投资品，不仅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会昙花一现，还可能变成引进危机的导火线。经济实力是人民币国际化的基础。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一定要与转型的既定方针同步，夯实经济基础，建立持续发展预期，才能确立人民币国际市场的长期信用，才能沿着正确的国际化路径，真正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

　　（作者系银河证券首席总裁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