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伟一
律师事务所需格外小心一件事是：不得将自有资金与客户资金混放、混用。法律、法规对于证券公司也有这个要求。律师事务所不动客户的钱还比较容易，因为当事人通常就不把钱放在律师事务所。但证券公司做起来就比较难了，因为客户有大笔的资金存放在他们那里，不挪用这笔钱，需要有坐怀不乱的定力，真正做到委实不容易。全球曼氏金融美国公司（MF Global）破产，便是最新的失败案例。
MF Global是一家证券经纪公司，鼎盛时期，其所管理的资产多达410亿美元，其客户包括对冲基金和个人投资者。这回， MF Global在欧债上翻了船而全面告急，原要出售部分业务给竞争对手，但忽然发现有9.5亿美元的客户资金下落不明，之后找回了3亿多美元，但仍有6.3亿美元不知去向。美国证券监管机构联手对此调查，甚至惊动了联邦调查局。在打击白领犯罪方面，不少学法律和会计的联邦调查局探员特别有办法。当年理查德·尼克松从法学院毕业，一时找不到合适工作时，就有人劝他暂且去联邦调查局干段时间。
可是，即便调查之后证明MF Global无人违法、违规，客户资金依然去向不明，真是匪夷所思之事。要知道，华尔街的银行家们从来都是标榜自己时刻把客户安危冷暖放在心上，而投资银行的重要责任之一就是看好、管好客户资金。可想而知，MF Global这次是混不下去了，于是在10月31日申请破产。 11月4日，MF Global第一把手乔恩·科尔律（Jon S. Corzine）辞职，放弃1200万美元离职费，并为自己聘请了一位大牌刑事辩护律师——科尔律知道这回祸闯大了。
担任过高盛第一把手的科尔律，曾经是美国金融圈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他有一个理论：只要交易在理论上是经过深思熟虑所产生的，即便交易中出现巨亏也要咬牙挺住。他在高盛时就大搞证券交易豪睹。从高盛的领导岗位下来后转战政界，科尔律先后竞选参议员和新泽西州长的职务。2009年，科尔律竞选连任新泽西州州长败北，随即杀回华尔街，出任MF Global第一把手。
掌管MF Global之后，科尔律大举扩张对冲业务，广招能人，从高盛、UBS和索罗斯基金管理公司（Soros Fund Management）处大批引进操盘手。其实，说穿了，华尔街发大财没有太多奥秘，只有一个字：赌，而且是用别人的钱来赌。MF Global债务与资本金的比例是34：1。赌赢了，杠杆豪赌获利巨丰。但杠杠太高，赌注太大，市场稍有不利因素，便很难渡过难关。科尔律赌的是看好欧元国家债券。当时美国国债利率几乎为零，而欧债利率仍有2%或3%。希腊、西班牙和意大利等国虽有麻烦，但科尔律深信，欧元区国家政府不会坐视不救。哪里料到德国总理默克尔还真能扛，迟迟不出手救助，最后还让欧洲的银行放弃50％的债权。科尔律赌错了，输得一败涂地。
科尔律垮台，再一次暴露了美国券商挪用客户资金的老问题。按照美国的法律、法规，客户资金利息归券商所有，但不能将客户资金用做己用。美国券商于是动脑筋、想办法，以借款的名义支配客户资金。这就有了许多“剪不断、理还乱”的问题。美国监管机构曾有心全面禁止此类行为，但遭到华尔街的强烈反对。2005年，在雷曼兄弟的要求之下，期货交易委员会同意了这种做法。雷曼兄弟破产后，客户资金又被重新提到议事日程上来，监管机构大宗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考虑修改有关规则。但该机构首脑加里·根斯勒（Gary Gensler）是科尔律的高盛故旧，于是，在科尔律的大力斡旋下，根斯勒领导的期货委员会暂时搁置了修改规则的努力。
都说资本市场的问题是监管赶不上创新，但美国客户资金的问题表明，哪里是监管跟不上创新，分明是华尔街与华盛顿沆瀣一气，假借创新的名义取消监管。偷换概念、颠倒因果关系是华尔街的惯用伎俩。
说起来，乔恩·科尔律的落败，实在也是美国民主党的一大损失，尤其是奥巴马总统的一大损失。因为科尔律与奥巴马关系很铁，科尔律竞选新泽西州长职务时，奥巴马赶来捧场助选；奥巴马竞选总统时，科尔律全力相助，不辞劳苦筹集资金。科尔律的新太太在其纽约曼哈顿的豪宅举办筹资晚宴，每位来宾出资35800美元。曾有人放言，如果奥巴马明年竞选连任获胜的话，科尔律有望出任下一届财政部长。阿弥陀佛，如果此言属实，那么美国经济复苏前景或将更加黯淡。奥巴马居然如此倚重科尔律这样一个金融赌徒，又给世人观察美国政治精英的政治道德水平和政治大方向提供了难得的实证。
（作者系中国政法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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