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武：帮助中小民营企业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免税

　　一年一度的中国金融盛会--陆家嘴论坛于6月28日-30日在浦东召开。本届陆家嘴论坛主题聚焦"金融治理改革与实体经济发展"。搜狐财经在现场采访了耶鲁大学金融学教授陈志武。

搜狐财经专访耶鲁大学教授陈志武(图左)

　　帮助中小民营企业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免税

　　搜狐财经：一直以来您主张应该给民营企业家资金的一些空间，但是在现在这个环境下，民营企业，尤其中小企业在融资方面有很大的困难，您认为在这方面我们能做的是什么？您认为最近推出的这些相关措施，对这个有什么好的补救方法或者效果？

　　陈志武：实际上最直接的，帮助中小民营企业的办法就是给他们免税，今年如果能够给民营企业免税1万亿左右的话，很明显就可以解决他们相当程度的融资难的这个问题。因为，的确通过放开民间金融，包括温州金融试验，这个需要很长的过程，才能够对民营企业的资金困难这个问题能够产生实际的效果，需要很长的时间。短期内，在今年，特别是5月份、6月份的经济指标，看起来越来越坏的大的背景之下，为了达到更快短期的效果，减税、免税是一个最直接的办法。

　　利率管制牺牲的是老百姓的利益 国有企业受益

　　搜狐财经：您也知道，4月以来汇率改革、资本开放，还有利率市场化改革的一些措施，您怎么评价这些措施？

　　陈志武：这都是非常好的举措，因为利率市场化对于整个中国建立市场经济，增加资本和资源的使用效率，都是非常非常关键的，因为过去利率没有市场化，这样牺牲的是老百姓储蓄，张三李四存在银行的钱得到的利息汇报那么低，受益最多的是国有银行和这些国有企业，因为他们花那么一点点利息成本，就可以得到几十万亿的资金，去帮助国企发展，做这些低效的扩张。所以，现在回头来看，通过利率市场化，一方面让老百姓能够更有可能得到他们该得到的利息回报。第二，把原来的有国有企业独享银行资源的格局，多多少少会受到一些冲击。因为利率市场化以后，这些地方银行，这些小规模的银行，和其它的金融机构，他们竞争的优势就相对来说可以更加放大一些。这些大的国有银行受到的竞争压力就会更多一些。在这个整个的利率市场化改革，到最后做完了以后，所带来新的格局，对改善中国经济的效率，把目前有一些结构性问题做一些扭转，然后给老百姓得到应该有的收益，等等，这些都会是利率市场化以后我们会看到的结果。

　　只要QFII还在 人民币国际化就不太可能

　　搜狐财经：一系列金融措施推出之后，我们也知道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应该是势在必行的，您认为在这个发展过程中我们遇到最大的挑战应该是哪些？

　　陈志武：最大的挑战是，第一，货币作为一个国家的信用符号，是非常非常明显的，所以到最后在美国、在欧洲国家、非洲国家、亚洲国家，人们是不是很愿意去接受人民币作为支付手段呢？就跟未来整个社会的稳定、政治的稳定、经济的稳定紧密连在一起的，这是最大的挑战。

　　第二，但短期来讲，人民币是不是可以自由兑换？人民币相对其它货币的汇率是不是由市场供求关系来决定？这是决定人民币到底能不能国际化非常核心的因素。

　　第三，人民币的资产市场、投资市场，是不是能够对外国投资者放开？因为现在有这么多QFII方面的限制，只要QFII这些东西还在，最后人民币国际化就不太可能，因为人们拿到这么多人民币收入和钱以后，又不能到中国的人民币资本市场、股票资产、债权市场、房地产市场来自由的投资的话，那人家要人民币干什么？像我们现在在国内抱怨那样，人民币购买力不断的下降，印钞票，M2、M1都不断的增长，造成了人民币购买力下降了那么多，这样一来的话，外国人就不愿意持有太多人民币。

　　所以，人民币的投资市场，从股票市场到债权市场到房地产市场，还有多种多样报纸升值的金融投资品种，是不是能对外国人开放？而且是不是能非常的发达？这些都是最终决定人民币是否能国际化关键的因素。

　　西方立法都是针对不管来自哪里的国有企业而言的

　　搜狐财经：您是耶鲁大学的教授，您怎么跟美国的学生们讲述中国的经济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另外，今天李扬先生在会场也在说，西方发达经济体对现在的新兴市场，其实是在金融体制改革方面，其实是一种改变而不是一种改革，他就是针对新兴市场。

　　陈志武：我不知道有哪些方面的改革是专门针对新兴市场国家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指经济立法，比如美国来自于中国的国有企业在美国做收购、做并购的时候会有一些考虑，有一些专门的审查，主要是跟中国国有企业的比重非常高，国有企业背后最大的股东是国家，在这样的情况下，美国和其它国家很多的议员、总统、首相就非常担忧，这些国有企业是不是代表中国政府，到这些国家收购资源、占领资源。这是不是针对中国的？这也很难说，因为一般立法都是针对不管来自哪里的国有企业而言的。

　　我也经常教一些这样的课，介绍中国经济、巴西经济、印度经济和俄罗斯、非洲，不同经济体的情况，一般我在讲到中国经济的时候，一个是创业精神很强，但同时国有经济、国有银行、国有金融机构的比重非常高，政府在经济中间起到的作用非常大，什么都干预，这些往往会跟我的学生介绍的时候会比较强调的，我就觉得他们要想真正了解中国经济的话，必须首先知道国有企业在整个经济中间唱主角，国有银行也唱绝对的主角，如果不认识到这些就没办法掌握、了解解开中国经济的钥匙。

 　　不能靠金融衍生品市场来解决基础证券市场的问题

　　搜狐财经：其实大家现在都知道中国小散户特别多，大概占到80%甚至以上，现在这种情况里面，我们能够做些什么，让这部分散户能够在市场中得到保护？

　　陈志武：目前中国资本市场的局面，与其去指责这些大众散户、居民，还不如指责那些监管机构，过去这么20多年所做的事儿，不如去指责中国的法院体系没有起到他们应该发挥、应该胜任的责任和作用，因为这里面，中国的散户，包括一些机构投资者、基金经理们，之所以这样，并不是因为他们不负责任、因为他们笨，不是这样子，而是他们知道这个体系是怎样的。包括一些券商，去欺骗、煽动那些容易被蒙蔽的普通老百姓、股民进入股市，就为了把股市撑起来，让其它企业可以更好的圈钱。如果这样的话，要是我作为股民，我也会以投机为主，而不是以投资为主。这样一来，到底责任在我身上，我没有做一个很好的投资者呢？还是首先要把这个责任算到那些人身上？所以这个时候，我不太喜欢动不动就把散户股民给骂一顿，说他们不好，不！责任不在他们，他们只是对这个制度作出反应，为了保护他们自己，更应该得到指责的是制度。

　　搜狐财经：我们现在看这些机构，现在在中国市场其实还是比较少，占16%嘛，这个比重确实有点太少了。

　　陈志武：我知道，但是不能一厢情愿的就为了发展机构投资者，以前我在台湾也讲过，90年代末，在国内这些年我也在很多场合提到过。因为，基金是一个衍生品，它本身不是一级的证券，因为这些股权基金，他们募集到的钱都去买别的股票。所以我们可以把这些基金看成是股票的衍生品，而不是股票本身，不是一级证券。所以我就说，在一级证券市场都没有发展很好的时候，怎么可能指望基于一级债券市场金融衍生品市场可以先发展起来，可以反过来帮助解决一级证券市场的那些问题，所以这是本末倒置的，几乎所有其它的资本市场发展的比较好的国家，都是先把一级资本市场、一级证券市场发展的很好，才去指望二级市场，第二层级的衍生品市场，可以有很好的发展，所以我们不能够靠金融衍生品市场来解决基础证券市场的这些问题。

　　地方债的问题不能一刀切

　　搜狐财经：您看怎么看待大量地方债推出的问题

　　陈志武：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国的做法，什么东西一刀切，比如说在美国，没这个问题，我住的那个镇政府，也可以去发债，市政府也可以发债，州政府也可以发债，联邦政府也可以发债，联邦政府根本上没有权利发一个命令，没有总统也没办法签署一个命令说所有的州政府不能发债了，这在美国的体制下是不可能的，因为各地政府只对当地的选民负责，上面的领导对他们没有管制的权利。但是在中国正好是反过来，一些地方政府，当然就我个人的态度和观点，我是不赞成地方政府有发债的权利的，因为地方政府他们的财政预算没有受到根本性的民主制约，他们怎么花钱没有被问责、没受到制约的时候，同时又给他们发债的权利，那完蛋了，他们就会不断的发行很多的债务。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是不赞成地方政府有发债的权利。但是另一方面，既然已经发债了，不能够一刀切的全给他们停止掉，为什么同意让他们发债？是不是当初就考虑的特别的欠缺呢？还是现在发现，不行，原来没考虑到制度问题，现在必须考虑到，这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毕竟在过去几年，当然这个问题我自己看来是很矛盾的了，一方面我绝对不赞成，另一方面，我觉得从帮助地方经济的发展角度来讲，也是可以理解，地方政府可以通过发债来融资、来发展当地的经济，当然有一个前提，就是把财政预算问责这个问题要解决好，否则的话，这样做会引发出来更多地方债务危机的问题。